新手(第6/7页)

“我觉得挺好。”我说,“吃不吃都行,要么继续喝酒。我可以一直坚持到日落。”

“那是什么意思呢,亲爱的?”劳拉看了一眼我说。

“那就是我说的意思,亲爱的,别的没什么了。我是说我可以只是继续啊,继续啊。我只是那个意思。也许到日落。”随着太阳落下,窗户上这时的颜色有点发红。

“我自己想吃点东西,”劳拉说,“我刚才意识到我饿了。有什么零食吗?”

“我拿点乳酪和饼干出来。”特芮说,但是她坐着没动。

赫布喝完了他的酒,然后从桌前慢慢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去洗个澡。”他离开厨房,慢慢走过厨房进了浴室。他进去后关上门。

“我担心赫布。”特芮说,她摇摇头,“有时候我比平时更担心,但是最近我很担心。”她盯着自己的酒杯,根本不去拿奶酪和饼干。我决定起来去冰箱里看看。劳拉说她饿时,我知道她需要吃东西。“找到什么就拿过来吧,尼克。什么看着不错的,就可以拿过来。里面有奶酪,还有段意大利腊肠,我想。炉子上面的碗橱里有饼干,我忘了。我们会有零食吃的,我自己不饿,可是你们肯定很饿。我没什么胃口。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她闭上眼睛又睁开,“我想我们还没有跟你们说过这个,也许讲过,我不记得了,可是当赫布的第一次婚姻破裂,他的妻子带着孩子们搬到丹佛以后,他就有很强的自毁倾向。他去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有几个月。有时他说他觉得自己应该继续活下去。”她拿起那个空酒瓶,底朝下往她的酒杯里倒。“空了。”特芮说,接着又说,“最近他又在说自杀的事。特别在他喝酒时。有时候我感觉他太容易受伤害了。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他面对什么都保护不了自己。嗯,”她说,“酒没了,应该赶紧开路了。该停止失落了,我爸爸以前常这样说。该吃东西了,我想,尽管我没有什么胃口。可是你们肯定很饿。我挺高兴看你们吃点东西,那会让你先撑一下,直到我们到了餐馆。我们想喝酒的话,可以在餐馆要。等你们看到那个地方再说吧,它跟别的不一样。你在带走打包食物的时候,也可以把那里的书带走。我想我也应该去准备一下。我只是去洗一下脸,涂点口红。我就这样去。他们要是不喜欢,也好。我只想这样说,没有别的。可是我不想让人听着觉得消极:我希望也祈祷你们会从现在开始的五年里,要么甚至三年里就像今天一样相爱。就算从现在开始的四年里吧。这是个讲实话的时刻,四年。对这个话题,我就说这么多。”她双手抱着自己的瘦瘦的胳膊,开始上下摩挲。她闭上眼睛。

我从桌前站起来,走到劳拉的椅子后面。我俯下身,胳膊搂在她的乳房下方,抱着她。我低下头,把脸凑近她的。劳拉压着我的胳膊。她又用了点力气,不肯松手。

特芮睁开眼睛看着我们,然后她端起杯子。“为你们两位干杯。”她说,“为我们所有人干杯。”她喝掉了杯中酒,冰块碰到她的牙齿咔嗒作响,“也为卡尔干杯。”她说完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可怜的卡尔。赫布觉得他是笨蛋,可是赫布实际上害怕他。卡尔不是个笨蛋。他爱我,我爱他。如此而已。我现在偶尔还会想到他。这是真的,我说出来也没什么惭愧的。偶尔我想到他,以前某个时刻的他就会一下子出现在我脑海里。我跟你们讲点事情吧,我讨厌生活能够变得多么肥皂剧,结果甚至都不再是你的生活了,但情况就是这样。我当时怀了他的孩子,那是他第一次想喝老鼠药自杀时,他不知道我怀孕了。情况变得更糟糕了,我决定堕胎。当然我没有跟他说。我现在讲的,都是赫布知道的。赫布全都知道。这件事到最后,是赫布给我做了堕胎手术。世界很小,不是吗?但是当时我觉得卡尔疯了。我不想给他生孩子。后来他就自杀了。但是在那之后,在他走了一阵子后,不再有卡尔,不再谈到他、听说他有什么事情并在他害怕时帮助他,我对一些事情感觉很糟糕,我为他的孩子感到后悔,后悔没有生下来。我爱卡尔,在我心里,那一点毫无疑问。我现在还爱他。可是天哪,我也爱赫布。你们看得出的,不是吗?我不需要告诉你们这一点。哦,这不是太过分了吗,全都爱?”她用手捂着脸开始哭了起来。她慢慢地身子往前倾,头趴在桌子上。

劳拉马上把吃的东西放下。她站起来说:“特芮,特芮,亲爱的。”她开始摩挲着特芮的脖子和肩膀。“特芮。”她低声说。

我在吃一块香肠,厨房里已经变得很暗。我嚼好了嘴里的东西,咽下,然后走到窗前。我看着后院,我的目光越过白杨树和在草坪躺椅之间睡觉的两条黑狗,越过游泳池,看到门口开着的小畜栏,看到空空的旧马棚和更远的地方。那边有块野草地,然后是一道栅栏,然后是另一块田地,然后是连接阿尔伯克基和埃尔帕索的州际公路,高速公路上车来车往。太阳正在落山,那些山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处处都有黑影。然而还有光线,似乎把我所看到的东西柔化了。山顶附近的天空是灰色的,就像某个阴暗的冬日那样灰。但是灰色上方还有一溜蓝色天空,是你在明信片上看到的那种蓝色,地中海的那种蓝。游泳池的水起了涟漪,同样的微风让白杨树的树叶颤抖。有条狗像是听到了信号,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又把头放回爪子之间。

我感觉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就在影子与光线的缓慢中。不管是什么,它也许会把我带走。我不想那样。我看着风一波波地掠过草地。我能看到田中的草在风中伏低后又直起来。第二块田地朝着高速公路倾斜,风掠过这片田地往高处而去,一波接一波。我站在那里等待着,看着草地在风中伏低。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在这座房子里靠后面的地方,淋浴在开着。特芮还在哭。我慢慢地也是费点力气地转过身。她头趴在桌子上,脸朝着炉子那边。她睁着眼睛,但时不时,她会眨掉眼泪。劳拉把椅子拉过去坐在那里,一条胳膊搂着特芮的肩膀。她还在小声说着什么,嘴唇贴着特芮的头发。

“当然,当然,”特芮说,“那不用说。”

“特芮,亲爱的。”劳拉轻声细语地跟她说,“没事的,你会看到的,没事的。”

后来劳拉抬起眼看着我。她的目光有穿透性,我的心跳慢了下来。她盯着我的眼睛似乎盯了很久,然后点点头,没有别的动作,只给了我那一个表示,但是那就够了。就好像她在告诉我,别担心,我们会度过这段,我们一切都会挺好,你会看到的。别紧张就好。反正我选择那样来解释她的眼神,不过也有可能我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