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7页)

首先是安东尼·斯特拉齐,他控制新泽西地区,还有曼哈顿西区码头的航运业。他在新泽西经营赌博业,和民主党的政治机器联系紧密。他有一支货运卡车队伍,帮他挣了大钱,主要因为他的卡车可以超载,不会被公路超重检查员拦住罚款。卡车压坏路面,他的路政公司和州政府签合同修路,再捞一笔油水。这种环环相扣的生意链让任何人心里都美滋滋的。斯特拉齐也很老派,拒绝经营卖淫业,但生意范围在码头区,所以很难不卷入贩毒。在和柯里昂家族敌对的五大家族中,他的势力最弱,但组织性最强。

控制纽约州北部地区的家族负责安排意大利移民从加拿大偷越国境,经营州北部的赌博业,对州政府下发赛马场的许可证有否决权,家族的首脑是欧蒂里奥·库尼奥。他长着乡间面包师的快活圆脸,特别能让人放松警惕,台面上的生意是一家大型牛奶公司。库尼奥喜欢小孩,口袋里总是装满糖果,希望能逗他的众多孙儿或同事的孩子开心。他戴一顶软呢圆帽,帽檐像女人的遮阳帽似的垂下来,把圆脸盘衬托得愈加宽大,模样非常可笑。他不但是少数几个从未被捕过的唐之一,甚至无人怀疑他的真正营生,他进入几个市民委员会任职,而且被商会投票选为“纽约州年度优秀商人”。

塔塔利亚家族最亲密的盟友是唐·埃米利奥·巴齐尼。他经营布鲁克林和皇后区的部分赌博活动,经营部分卖淫活动,从事敲诈勒索。斯坦顿岛完全受他控制。他经营布朗克斯和西切斯特的部分体育赌博。毒品买卖有他一份。他与克利夫兰和西海岸联系紧密,是少数几个精明得对内华达州开放的拉斯维加斯和里诺感兴趣的人之一。他对迈阿密海滩和古巴也感兴趣。他在纽约和全国的势力仅次于柯里昂家族,影响力甚至远至西西里。只要是非法的生意,就有他的一杯羹——据说在华尔街都有个立足点。从开战以来,他用金钱和影响力支持塔塔利亚家族。他的野心是取代唐·柯里昂,成为全国最有权势、最受尊敬的黑手党首领,并接管柯里昂帝国的部分版图。他和唐·柯里昂颇为相似,但更摩登、世故,更有商业头脑。谁都不会说他是胡子彼得,还在往上爬的年轻而鲁莽的新一代首领都很敬重他。他冷酷无情,完全不像唐·柯里昂的温和,此刻他大概是这群人里最受尊敬的一位了。

最后一个到场的是唐·菲利普·塔塔利亚,也就是塔塔利亚家族的首领,他们支持索洛佐,从而直接挑战柯里昂家族的权威,险些获胜。有意思的是其他人都有点瞧不起他。原因很简单,大家知道他任凭自己受索洛佐摆布,甚至是被土耳其佬的手巧妙地牵着鼻子走。他要承担这场动乱的责任,这次骚乱严重影响了纽约各大家族的日常业务。另外,他是个六十岁的花花公子和老色鬼,而且有充足的机会放纵自己。

这是因为塔塔利亚家族经营的就是女人。家族的生意是卖淫业,而且控制着全国各地的大部分夜总会,能把有天赋的人安插去美国的任何地方。菲利普·塔塔利亚利用暴力手段控制有前途的歌手和喜剧演员,强行进入唱片公司。不过,卖淫业是家族收入的主要来源。

大家都不喜欢他的性格。他爱抱怨,总是唠叨家族生意开销太大。洗衣店的账单,那么多毛巾,吃干净了利润(但洗衣公司其实也还是他的)。姑娘们懒惰,不安分,有的逃跑,有的自杀。皮条客两面三刀,一丁点儿忠诚都不懂。好帮手真是难找。西西里血统的小伙子对这种工作嗤之以鼻,认为贩运和虐待女人有违尊严;他们宁可唱着山歌割喉咙,用棕榈叶编个十字架挂在翻领上。菲利普·塔塔利亚说话总是大吼大叫,居高临下,毫无同情心。他最嘹亮的吼声留给政府,因为政府有权颁发或撤销夜总会和歌舞秀场的酒类许可证。他发誓他付给这些管公章的窃贼的钞票比华尔街造就了更多的百万富翁。

说来奇怪,尽管他对柯里昂家族发动的战争险些取胜,却没能给他赢来应有的尊敬。他们知道他的力量刚开始来自索洛佐,后来又来自巴齐尼家族。还有一点是占尽先机的突袭没能让他全面取胜,这是他受到蔑视的缘由。他要是更有效率,就可以避免所有这些麻烦了。唐·柯里昂的死亡将意味着战争结束。

唐·柯里昂和菲利普·塔塔利亚在敌对的战争中都失去了儿子,因此两人只是拘谨地点头打个招呼也完全合乎情理。唐·柯里昂是注意力的焦点,其他人都在打量他,观察伤情和挫败是否让他流露出软弱。大家困惑的问题是唐·柯里昂为何要在爱子死后启动和谈,这等于承认失败,几乎肯定将导致他的失势。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众人打招呼,斟酒寒暄,又过了半个小时,唐·柯里昂在锃亮的胡桃木会议桌前落座。黑根谦逊地在唐的左后方就座。这个信号使得其他的唐纷纷走向会议室。助手坐在唐的背后,顾问坐得比较近,方便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建议。

唐·柯里昂首先发言,说话的神态像是没有发生过这一切——他受重伤,大儿子惨死,帝国摇摇欲坠,家庭分崩离析,弗雷迪逃往西部受莫雷纳里家族的庇护,迈克尔躲在西西里的荒郊野外。他自然地说起了西西里方言。

“我想感谢大家赏光肯来,”他说,“我认为这是帮了我个人的忙,我欠你们每个人一份人情债。有句话我说在前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争吵什么或者说服谁,只是想说说道理,尽一个有理性的人的全部力量,希望大家今天分手时都还是朋友。这是我保证要做到的,你们有些熟悉我的人知道我从不轻易保证什么。好了,我们谈正经事吧。今天在座各位都是有信誉的人,不像律师那样需要彼此签字画押。”

他顿了顿。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有几个人在抽雪茄,有几个人在喝酒。他们都是有耐心的好听众。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属于那种罕有的人物,拒绝接受有组织社会的制约,拒绝听从他人的命令。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则绝不会向任何势力和个人屈服。他们用欺诈和谋杀守护自由意志。只有死亡,或者最符合逻辑的说理能摧毁他们的意志力。

唐·柯里昂叹息道;“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没有期待回答,“唉,算了,愚蠢的事情已经发生。太不幸了,完全没有必要。请允许我从我的角度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停下来,看有没有人反对他讲述他看到的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