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5页)

他走向尼诺躺着的那张床,打开诊疗包,对约翰尼说:“多谢你那张顾问费的支票。你太大方了。我做的事情不值那么多。”

“不值个屁,”约翰尼说,“陈年往事就别提了。尼诺这是怎么了?”

朱尔斯飞快地检查心跳、脉搏和血压,从包里取出注射器,漫不经心地扎进尼诺的胳膊,推了一管药水。尼诺睡梦中的面容没了蜡像一般的惨白色,血色回到面颊上,像是血脉恢复了畅通似的。

“诊断起来很简单,”朱尔斯欣然答道,“他第一次在这儿昏倒的时候,我抓住机会给他检查了身体,做了几项化验,在他恢复知觉前把他送进医院。他有糖尿病,轻度成年二型,只要好好吃药,节制饮食,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但他置之不理,打定主意要喝死自己。他的肝功能正在衰退,大脑也会受到影响。现在他处于糖尿病导致的轻度昏迷之中。我的建议是把他关起来。”

约翰尼顿时放了心。事情还不严重,尼诺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你是说弄进那种戒酒瘾的地方?”约翰尼问。

朱尔斯走向房间另一头的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不,”他说,“我说的是真的关起来。也就是疯人院。”

“别逗了。”约翰尼说。

“我没开玩笑,”朱尔斯说,“精神病学的那些东西我并不完全懂,但我知道不少,职业需要嘛。你的朋友尼诺可以恢复得相当不错,前提是肝损伤不能太严重,但这个就只有到尸检的时候才能知道了。他真正的问题在脑袋里。简而言之,他根本不在乎死不死,说不定就是想自杀。在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之前,他是没指望的,所以我才说要把他关起来,接受必要的精神病学治疗。”

有人敲门,约翰尼过去开门。来的是露西·曼奇尼,她扑进约翰尼的怀抱,亲吻他。“天哪,约翰尼,见到你太好了,”她说。

“好久不见啊。”约翰尼·方坦说。他注意到露西变了。她苗条了不少,衣服比从前好得多,穿在她身上显得尤其美丽。她把头发剪得有几分男孩子气,非常适合脸型。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年轻漂亮的样子,脑子里闪过在拉斯维加斯找她作伴的念头。和这么一个漂亮妞四处逛逛倒是乐事一桩。不过,还没等他点燃魅力,就想起她是医生的人。唉,算了吧。他换上朋友对朋友的笑容,说:“大半夜的,你跑到尼诺的房间里来干什么?”

她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我听说尼诺病了,朱尔斯上来看他。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忙。尼诺没事吧?”

“没事,”约翰尼说,“他会好起来的。”

朱尔斯·西格尔瘫倒在沙发上。“好个屁,”朱尔斯说,“我建议我们坐在这儿等尼诺醒过来,然后说服他自己入院治疗。露西,他喜欢你,你也许能帮上忙。约翰尼,你如果是他真正的朋友,那就应该配合我。否则尼诺老兄的肝脏很快就是某个大学实验室的展品A了。”

医生的轻浮态度让约翰尼很不高兴。他以为他是老几?他正想说什么,却听见床那边传来了尼诺的声音:“喂,老朋友,给我倒杯酒好吗?”

尼诺坐在床上,他朝露西笑着说:“嘿,小宝贝,到老尼诺这儿来。”他张开怀抱,露西在床沿坐下,抱了抱尼诺。奇怪的是,尼诺的脸色现在并不难看,几乎算是正常了。

尼诺打个响指。“来吧,约翰尼,给我倒一杯。时间还早。牌桌他妈的上哪儿去了?”

朱尔斯喝了一大口酒,对尼诺说:“你不能喝酒,你的医生禁止你喝酒。”

尼诺恶狠狠地说:“我的医生?去他妈的。”话刚出口,演戏似的后悔表情就浮现在他脸上。“嘿,朱尔斯,是你啊。你不就是我的医生吗?哥们,我说的不是你。约翰尼,给我倒一杯,否则我下床自己倒。”

约翰尼耸耸肩,走向吧台。朱尔斯冷漠地说:“我说过了,他不能喝酒。”

约翰尼知道朱尔斯为什么惹他生气。这位医生说话总那么冷静,无论内容多么紧迫,说起来也从不拿腔拿调,声音始终低沉而克制。就算他在警告什么,那么警告也只存在于字词之中,声音本身永远四平八稳,仿佛事不关己。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约翰尼动怒,端了一杯威士忌给尼诺。他先对朱尔斯说:“一杯酒杀不死他,对吧?”然后把酒递给尼诺。

“对,杀不死他。”朱尔斯说得很平静。露西紧张地看看他,想说什么,一转念又停下了。尼诺接过威士忌,一仰脖灌了下去。

约翰尼低头对尼诺微笑,他们在表演给混蛋医生看。突然,尼诺使劲喘息起来,脸色涨得发紫,他透不过气,哼哼唧唧地使劲吸气,身体像鱼似的向上跃起,整张脸挣得血红,眼珠突出。朱尔斯出现在床的另一边,面对约翰尼和露西。他抓住尼诺的脖子,按住尼诺,把注射器的针头插进肩膀和脖子相接的地方。尼诺软瘫下去,挣扎得没那么用力了,没多久,他倒在枕头上,眼睛紧闭,陷入沉睡。

约翰尼、露西和朱尔斯回到套房的会客区,围着宽大结实的咖啡桌坐下。露西拿起海蓝色的听筒,叫了咖啡和食物送上楼。约翰尼在吧台前给自己调酒。

“你知道他喝了威士忌会有那个反应?”约翰尼问。

朱尔斯耸耸肩。“对,相当确定。”

约翰尼生气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警告我?”

“我警告你了。”朱尔斯说。

“警告的方式不对,”约翰尼冷冰冰地怒吼道,“你算是什么狗屁医生?你压根儿就不关心。说什么要把尼诺送进疯人院,你就不能说疗养院?你就喜欢跟人对着干,对吧?”

露西低头盯着膝盖。朱尔斯只是对方坦笑道:“谁也拦不住你把那杯酒递给尼诺。你就非得显示一下你不接受我的警告、我的命令?还记得嗓子那档事过后,你请我当你的私人医生吗?我拒绝你是因为我知道我跟你合不来。医生认为他是神明,是现代社会的高等祭司,这是他的奖赏之一,但你不可能用这种态度对我。神明归神明,但我非得拍你的马屁。你们这些人的好莱坞医生都是一个德性。那些家伙倒是从哪儿找出来的啊?妈的,他们是不懂还是根本不在乎?他们肯定知道尼诺出了什么问题,但只给他吃各种各样的药物,让他有一口气就行。他们身穿丝绸正装,舔你的屁眼,只因为你是手握大权的电影人,而你反过来认为他们是了不起的医生。演艺圈啊,医生们哪,总得有点心肝吧?对吧?可是,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唉,我有个小小的爱好,虽然听起来难以置信,却正是治病救人。我没有拦住你把那杯酒给尼诺,就是想让你看看他喝了会有什么结果。”朱尔斯倾向约翰尼·方坦,声音仍旧沉静,不含感情,“你的朋友已经离死不远。明白不明白?要是不接受治疗和严格的护理,他就死定了。高血压、糖尿病和坏习惯让他随时有脑溢血的危险。他的大脑会砰地炸开。这么说够形象的吧?没错,我说的就是疯人院。我要你明白他需要什么。否则你就什么都不会做。跟你实话实说好了。把他关进去,你还能救你这位好哥们儿一命,否则就亲亲他,和他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