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5页)
如今他已经是成功的独立制作人了,手里的权力和他当歌手时同样大,甚至更大。漂亮女人和从前一样扑进他怀里,不过目的更加现实。他有了私人飞机,过得比以前更奢侈,享受商人能享受而歌手不能享受的特别减税待遇。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开心呢?
他很清楚理由。他脑门疼,鼻腔疼,喉咙瘙痒。挠痒止痒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唱歌,但他害怕得不敢尝试。他为此打过电话给朱尔斯·西格尔,问他什么时候开嗓子才安全,朱尔斯说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于是,他尝试了一次,声音嘶哑而难听,他黯然放弃。第二天,喉咙疼得厉害,和切除肉赘前的疼法截然不同——甚至更疼,火烧火燎。他不敢继续尝试,害怕他会永远失声,或者毁了嗓子。
要是不能唱歌,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其他的一切都狗屁不如。他真正了解的东西只有唱歌。也许全世界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唱歌和他的音乐。他现在明白了,自己就有这么出色。唱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成了真正的专家。别人没法告诉他什么对什么错,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请教。他打心底里了解。多么浪费,多么他妈的浪费啊。
今天是星期五,他决定与维吉尼亚和两个女儿度周末。他和往常一样,先打电话说他要来。其实是给她一个拒绝的机会。她从不拒绝。离婚这么多年了,一次也没有拒绝过。因为她绝对不会阻拦女儿见到父亲。多好的女人啊,约翰尼心想。碰到维吉尼亚算他走运。尽管他知道他对维吉尼亚的关心胜过了他对其他女人的关心,但他们还是不可能回到床上去。也许等六十五岁他退休以后,两人可以一起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现实却击碎了他的梦想,来到维吉尼亚家,他发现维吉尼亚不太高兴,两个女儿也不怎么乐意见到他,因为母亲本来答应让她们和几个女伴去加州的一个牧场度周末,可以骑骑马什么的。
他对维吉尼亚说尽管让她们去牧场,然后乐呵呵地吻别女儿。他很理解她们的心情。有哪个孩子宁可陪着闷闷不乐的父亲——况且还是个擅离职守的父亲——而不是去牧场骑马玩乐呢?他对维吉尼亚说:“我喝几杯就走。”
“好的。”她说。今天她心情低落——少见,但看得出来。她过的这种生活也确实不容易。
她看见他拿了个特别大的杯子斟酒。“你倒是为什么要给自己打气?”维吉尼亚问,“你过得那么万事如意。我做梦都没想到过你当商人会这么出色。”
约翰尼对她笑了笑。“其实并不难。”他说,心里想:原来问题出在这儿。他了解女人,明白维吉尼亚之所以心情低落,是因为她认为约翰尼过得称心如意。女人最不喜欢见到男人过得太遂心,见了就生气,让她们难以用情感、性爱和婚姻纽带拴住男人。约翰尼只好说:“我要是不能唱歌,有没有这些又有什么区别呢?”更多是为了哄她开心,而不是发自己的牢骚。
维吉尼亚气恼道:“天哪,约翰尼,你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你都三十五多了。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操心唱不唱歌呢?你当制片人反正挣得更多。”
约翰尼好奇地打量着她。“因为我是歌手,我喜欢唱歌。老不老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维吉尼亚不耐烦道:“我反正从来不喜欢你唱的歌。现在既然你显露出了制作电影的本事,那么你不能唱歌反而让我高兴。”
约翰尼怒道:“你他妈放什么屁。”两人都被这话吓了一跳。他气得发抖。维吉尼亚怎么可以这么想,她怎么可以这么恨他?
维吉尼亚见他受到伤害,却露出微笑,那句话实在伤人,他当然有理由动怒。她说:“那些女人因为你唱歌那德性追着你跑的时候,你觉得我是什么感觉?我要是光屁股上街引得男人追着我跑,你会有什么感觉?你唱歌就是这个德性,我巴不得你嗓子坏掉,再也没法唱歌。不过,那都是离婚前的事情了。”
约翰尼喝完酒。“你什么都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他走进厨房,打电话给尼诺。他三言两语安排好,两人一起去棕榈泉度周末,又给了尼诺一个女孩的号码,这个女孩是新人,他早就想搞到手。“她会给你带个朋友,”约翰尼说,“我一小时后到你家。”
他出门的时候,维吉尼亚冷冰冰地和他道别。他根本不在乎,他对维吉尼亚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是其中一次。去他妈的,他打算肆意放松一个周末,排出体内所有的毒水。
果不其然,到了棕榈泉一切顺心如意。约翰尼在棕榈泉有自己的屋子,每年的这个季节总有人打扫照看。两个姑娘年纪很轻,会玩得很开心,不至于贪婪地索求帮助。几个闲人到泳池旁陪他们,到晚餐时间才离开。尼诺带着他那个姑娘回屋,为晚餐换衣服,趁着晒了太阳的身子还暖和,见缝插针打一炮。约翰尼没这个心情,于是让他的姑娘——蒂娜,是个娇小玲珑的金发美人——上楼去自己冲澡。和维吉尼亚吵完架之后,他总是提不起兴致跟别的女人上床。
他走进玻璃墙围起的天台客厅,这儿有一架钢琴。和乐队巡演的时候,他会为了逗观众开心偶尔摆弄几下钢琴,所以他也能勉强弹点假模假式的月光小夜曲。他坐在琴凳上,边弹边随意哼唱,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一两个单词,不算真在唱歌。不知不觉间,蒂娜走进客厅,给他倒了一杯酒,挨着他在钢琴前坐下。他弹了几首曲子,她跟着他哼唱。他把蒂娜留在钢琴前,自己上楼去冲澡。在浴室里,他唱了几小段——更接近念白。他穿上衣服,回到楼下。客厅里还是只有蒂娜一个人;尼诺大概和女人干得正欢,要么是又在拼命喝酒。
蒂娜走到室外,望着游泳池,约翰尼重新在钢琴前坐下,开始唱他的一首老歌。喉咙里没了烧灼感。音调还有点喑哑,但韵味十足。他望向天台,蒂娜还在外面,玻璃门关着,她听不见。不知为何,他不希望别人听见他的歌声。他换上一首自己最喜欢的老情歌,唱得全情投入,就仿佛他在对观众演唱,放开嗓门,等待熟悉的灼痛感涌上喉头——却迟迟没有等来。他听着自己的歌声,声音起了变化,但他还是很喜欢。现在的歌声更沉稳,属于成熟的男人,而不是毛头小子:浑厚,他心想,沉稳而浑厚。他轻松自如地唱完那首歌,坐在钢琴前思考着。
尼诺在他背后说:“不坏啊,老伙计,真的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