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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情阴郁地诉说着,而杰克的大腿正悄悄地朝她移了过来。她始终态度认真地用双臂托着下垂的双乳。
在昏暗中,面黄肌瘦的尤金注视着这两位。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上罩着一件肮兮兮的衣服,他的眼睛就像猫眼一样在黑暗里发着光,头发蓬乱地垂在前额上。
“他会把这件事忘掉的,”杰克·克拉普操着地道的乡下口音慢吞吞地说,声音里流露出几分下流的意味,“每个男孩子都必须经过这种童年稚恋的过程,我像阿金这么大的时候——”他缓缓伸出硬邦邦的大腿,轻轻地靠在弗罗瑞小姐的身上,一面咧开大嘴笑着,隐隐露出了几颗金牙。他的身体高大而结实,硬朗端庄的面容下面隐藏着一丝邪恶,眼睛微微向上斜着,就像蒙古人一样。他光秃秃的头顶显得凹凸不平。
“他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对,”弗罗瑞难过地说,“我说的话是有道理的。那个孩子的身体并不强壮,还整天无所事事在外面乱逛,我看他快要……”
尤金站在那里,身子微微地摇晃着,怀着极其厌恶的心情紧盯着眼前的这伙房客。忽然,他像野兽一样狂吼起来,冲下台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个劲地狂吼着,把内心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
“布朗小姐”一直拘谨地独坐在凉台的尽头,她跟别的房客不在一起。这时候,从黑暗的花厅旁边快速地跑来一位高个子、衣着十分讲究的人,她就是艾琳·玛拉小姐。她来自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市,今年28岁。她一直追到楼梯下面,一把抓住了他,她凉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握着他的胳膊。
“你要去哪里,阿金?”她平静地问。她浅紫色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倦意,身上散发出淡雅的玫瑰花幽香。
“放开我!”他咕哝着。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低声说,“她并不值得你这样做——没有一个女人值得你这样做。振作起来吧。”
“放开我!”他怒气冲冲地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猛地挣脱她的手,跳下台阶跑进了院子,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大门。
“本恩!”艾琳·玛拉尖声叫着。
黑暗中,本恩正在和波特夫人坐在凉台的秋千椅上,听到喊声后赶忙站了起来。
“快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他劝回来。”艾琳·玛拉对他说。
“他简直发疯了,”本恩咕哝着,“他朝哪个方向跑了?”
“就在那边——房子的后面。快点!”
本恩迅速跳下狭窄的台阶,大步跨过草地。院子后面的斜坡比较陡,南都旅馆破旧的后墙用好几根十多尺高的砖柱子支撑着,柱子上面刷了白色的石灰。在朦胧的夜色里,那个瘦骨嶙峋的家伙正站在一根砖柱子跟前,挥动着藤条似的长臂,不停猛击着。
“我要把你消灭掉,房子,”他气喘吁吁地喊叫着,“卑鄙、可耻的房子,我要把你拆掉。我要把你连同那些婊子和房客们全都打趴下。我要把你拆掉,房子!”
他一边猛击,一边用肩膀朝柱子上撞去,震得石灰和碎石子纷纷落了下来。
“我要把你推倒,把所有的人都埋在里面!”他大声叫着。
“笨蛋!”本恩大叫一声,跳上前去,“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从背后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向后拖,“你以为弄塌了房子就可以让她回到你身边来吗?难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的女人了,你竟然被一个女人折腾成这副德行?”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尤金说,“我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你别以为我在乎你这些事情,你这个笨蛋,”本恩态度严厉地说,“除了你自己,你谁也伤害不了。你以为把你自己头顶上的房子弄塌了就能伤着那些房客吗?你这个白痴,你想过没有,你就是把自己搞死,会有人心疼你吗?”他抱着弟弟摇晃着,“你想干什么只管去干,我决不插手,这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后还要麻烦家里人花钱去埋葬你。”
尤金狂怒、困惑地大叫了一声,拼命想从本恩手里挣脱出来,但是哥哥死死地抓住他不放手。接着,他的手和肩膀攒足了劲,把抓着他的人掀了起来,一下子朝白色的砖墙扔了过去。本恩一下子被撞垮了,松开了弟弟,捂着自己单薄的胸口开始咳嗽起来。
“别,别再当笨蛋了。”本恩喘着粗气说。
“我有没有伤着你?”尤金呆呆地问。
“没有。进屋洗一洗吧。每个星期你至少应该梳一两次头发。不要像个野人似的跑来跑去,弄点东西吃吧。你有没有钱?”
“有的——我的钱够用了。”
“你现在好受一点了吗?”
“好些了——别再提这件事了,我求求你了。”
“我并不想再提这件事,笨蛋。我只希望你能学聪明一点。”本恩说。他直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白灰。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就让她们都见鬼去吧,阿金。让她们都见鬼去。别把她们放在心上。去争取你能得到的事物。对万事切不可太在意。别人也不会在意你的。管他妈的呢!管他妈的呢!我们经过许多坏日子,也经过了不少好日子。你会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的。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随它去吧。”
“嗯,”尤金疲惫地说,“随它去吧。现在没事了。我太累了。一个人要是累倒了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对不对?我现在已经累得什么都不在乎了。以后也不会在乎了。我太累了。在法国前线打仗的那些人累得什么都不在乎了。要是现在有人拿着枪对准我,我也不会怕的。我太累了。”他开始轻松地笑了起来,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意味。“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在乎了。我过去经常怕这怕那的,但是我一旦疲倦不堪的时候,就不会在乎什么了。我要用这个方法去战胜一切。我会一累了事的。”
本恩点燃了一根烟。
“这样还行,”他说,“我们弄点东西吃吧,”他淡淡地笑了笑,“跟我来,大力士。”
他俩缓缓地绕过房子,朝前面走去。
他清洗过后,美美地饱食了一顿。房客们也都吃过了饭,他们正三三两两地在黑暗里漫步——有的去市中心广场听乐队演奏,有的去看电影,有的来到小城的大街上到处闲逛。他吃饱饭后来到外面的凉台上。天色很暗,凉台上几乎没有人,只剩下赛尔本夫人和田纳西州来的一位有钱的木材商人坐在秋千椅上。她低沉、圆润的笑声就像酒桶中的泡沫一样,不时从黑暗里飘过来。“布朗小姐”独自一人坐在摇椅上摇晃着,她神情安静、举止端庄。她今年39岁,身体健壮、衣着朴素。从外表来看,她似乎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但是仔细察看之后,人们就会发现她的身上带着青楼女子的感觉。她举止特别优雅,如果有怀疑,她就会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是一位了不起的贵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