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10页)
“真的吗?真是了不起。”
“瑞德先生,请允许我直言相告。对您房间的安排我考虑了很多。在等您来的那些日子,自然地,我花了很长时间考虑为您安排哪个房间。大部分酒店会很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店里哪个房间最好?’但在我的酒店却不是这样,瑞德先生。这些年来,这么多房间我都给予了足够的关注。有些时候我变得——哈哈!——像人们说的,着迷了,是的,对这个或者那个房间着迷了。一旦我看到某个房间的潜质,就会花几天时间深思熟虑,然后,我会细致地加以翻新,使之尽量符合我的想象。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很多情况下,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结果会很接近我脑中的想象;当然,这样是非常令人满足的。可是——或许是我性格上的某种缺陷使然吧——我一旦完成了一个房间的翻新,令我心满意足之后,我就会被另一个房间的潜质所吸引。不知不觉地,我发现自己把大量的时间和心思花费在了新的工程上。是的,有人称之为强迫症,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妥。没什么比酒店按照一成不变的理念装饰一个个房间更沉闷不堪了。就我而言,每个房间都应按照其各自的特点加以考虑。总之,瑞德先生,我的意思是酒店里没有哪间房是我最喜欢的。所以考虑再三之后,我断定现在您使用的这个房间一定最令您满意。但见到您之后,我就不那么确定了。”
“哦,不,霍夫曼先生,”我插嘴道,“现在这房间很好。”
“但自从见到您之后,从早到晚我一直断断续续在考虑这个问题,先生。我觉得,在我脑海中,您在气质上更适合另一间房。要不明早我带您去看看吧。您肯定会更喜欢的。”
“不用了,霍夫曼先生,真的。现在的房间……”
“请允许我坦白相告,瑞德先生。您的莅临,可是让您现在的这个房间首次面临真正的考验。您看,自四年前对它进行概念重建后,这个房间第一次迎来了真正尊贵的客人入住。当然,我先前无法预计到有一天您会驾临我们这里。但事实是,设计那个房间的时候,我脑海中想象的是一个与您很相似的形象。我想说的是,您看,只有现在,只有您的到来,才正好让其发挥了其本身的意义。而且,呃,我能清晰地看出四年前做了几个关键性的错误判断。太难了,以我的经验判断。不,毋庸置疑,我非常不满意。您跟这房间不合。我有个提议,先生,我们想让您搬到343,我感觉那里更适合您。在那儿,您会感到更宁静,睡得更香甜。至于您现在的房间嘛,呃,我从早到晚时断时续地在考虑,按目前的情形看,我觉得把它拆掉得了。”
“霍夫曼先生,真的,不!”
我喊出这话的时候,霍夫曼眼睛从路上挪开,诧异地盯着我。我大笑,很快地又恢复原状,说道:
“我的意思是,不用因为我这么麻烦破费。”
“我是为了自己心安啊,我向您保证,瑞德先生。酒店是我毕生的心血。但在那个房间上,却犯了一个糟糕的错误。我觉得没有其他方法,只得把它拆了。”
“霍夫曼先生,那个房间……实际上,对它,我非常有感情。我真的很满意。”
“我不明白,先生。”他看起来真的很疑惑。“那房间明显不适合您。现在我见到您本人了,就更确定了。您不用这么客气。发现您特别迷恋它,我很吃惊。”
我突然大声笑了笑,可能是夸张地大声了点。“根本没有的事。特别迷恋?”我又大笑,“只是个房间而已,仅此而已。如果需要拆掉,那就得拆掉吧!我会开开心心地搬到另一个房间的。”
“啊。很高兴您这样看。对我来说,瑞德先生,不只是在接下来您逗留的期间,而且在未来的几年里,只要一想起您曾在我酒店下榻,却要被迫忍受如此不适的房间,我就会懊丧无比。我真的不知道四年前,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完全估计错误!”
我们在黑暗里已经疾驰了一段时间了,却没有遇到其他车辆。远处,我隐约看到几间房子,可能是农舍吧,但除此之外,没什么东西穿透道路两侧空旷的漆黑。我们继续默默开了一会儿,然后霍夫曼说道:
“真是背啊,瑞德先生。那只狗,呃,虽说不小了,但再活个两三年还是容易的。准备工作一直都很顺利。”他摇了摇头。“时机太糟糕了。”然后,他扭头对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但我有信心。是的。我有信心。他现在不会受影响的,甚至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影响到他。”
“或许应该再送给布罗茨基先生一只狗,权当一件礼物呗。或许给他只小狗仔。”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多加思索,但霍夫曼却做出一副慎重考虑的样子。
“这个不好说,瑞德先生。您一定注意到了,他特别喜欢布鲁诺,几乎就这么一个伴儿,他应该仍在哀悼。但也许您是对的,既然布鲁诺走了,我们必须要缓解他的孤寂。或许可以养其他的动物,能慰藉人的。比方说,一只笼中小鸟。然后,到时候,等他准备好了,再给他引荐一只狗。我也说不准。”
随后他沉默了几分钟,我猜他在想其他的事情。但突然,他盯着在我们面前延展的黑漆漆的小路时,大声嘟囔道:
“一头公牛!是的,一头公牛,一头公牛,一头公牛!”
但此时,我对布罗茨基先生的狗这整件事已心生厌烦,于是我一言未发,在座位上往后一靠,决定在行程剩下的时间里好好放松一下。过了一会儿,为了了解我们这次前去处理的一些事情,我对他说:“希望我们不会太晚。”
“不,不,正好。”霍夫曼回答,但他好像心不在焉。过了几分钟后,我听到他再次尖声嘟囔道:“一头公牛!一头公牛!”
过了一会儿,我们驶离了宽阔的马路,进入了一个舒适的住宅区。黑暗中我能看到一幢幢有独立庭院的大房子,四周往往围着高墙或者篱笆。霍夫曼小心翼翼地在林荫道上绕行着,我听到他又一次小声排练着他的台词。
我们穿过几道高高的铁门,驶入一个大公馆的庭院。已有很多车停在了庭院周围,酒店经理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车位。然后他下车,急急忙忙地朝前门入口处奔去。
我又在座位上了待了一会儿,打量着这栋大房子,想找出一些我们将要出席的场合的线索。房子正面是长长一排几乎落地的大窗户。大部分拉着窗帘,都亮着灯,我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霍夫曼按响了门铃,示意我过去。我下车,大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我紧紧地裹着浴衣,向大房子走去,小心躲开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