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第15/18页)

“情况是变化很快的。现在刚过六点,父亲可以完全想像得到此刻厨房里的那种气氛。”

我父亲满脸的不耐烦。“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否顺利?”他再次问道。

“是的,我敢说您可以完全放心地休息。父亲感觉好多了,那我就非常欣慰了。”

他沉思了片刻,把双臂从被子里抽了出来,而后以倦怠的目光看着手背。他持续这种状态好一会儿。

“我很高兴父亲感觉如此之好,”我后来又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最好还是回去的好。正如我所说,情况是变化很快的。”他仍旧看着他的手背,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腾腾地说道:“但愿我对你曾是位好父亲。”我轻声笑了笑说:“您现在感到好多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为你感到骄傲。真是个好儿子。但愿我对你曾是位好父亲。我想我并不是。”“我很抱歉地说我们此刻特别地忙,但是我们可以在明天上午再交谈。”

我父亲仍然盯着双手看,那双手好像使他感到有点不舒服。

“我非常高兴您现在感觉好多了。”我又重复了一遍,随即便离去。

在走下楼梯时,我发现厨房里几乎是乱作一团,大体上看来,在所有不同级别的职员中都显露出一种特别紧张的气氛。不管怎样说,我很欣慰地回忆起,那天的晚餐在大约一小时后准备好时,我的下属们表现出来的只有高效率和专业水准的镇静自若。

看到昔日那宏伟的宴会大厅里客人们挤得水泄不通,而那天夜晚的情景就是如此,这永远是件让人难忘的事情。显而易见,那成群结队身着晚礼服、而且数量远远超过女性代表的绅士们所造成的气氛也就相当严肃;不仅如此,那两盏挂在餐桌上方的硕大的枝形吊灯当时还靠煤气发光其结果整个大厅就被昏暗而又相当柔和的光线所笼罩它们当然发不出自从电气化后所一直发出的那种炫目的光线来。在会议的第二次也即最后一次宴会上绝大多数客人在次日中餐后预计都将离去所有的代表在前几天里所明显表现出的那种谨慎已几乎荡然无存。不仅他们相互之间的交谈更加大声而随意,而且我们还发现给客人斟酒的速度也明显地加快了。以专业的角度来看,宴会是在未出现任何重大困难的情况下圆满完成的,在宴会结束时,勋爵阁下站了起来向客人们致辞。

他首先向在座的所有客人表示感谢,因为在过去两天里所进行的讨论“尽管有时是那么令人兴奋的坦率”,而终归以友好的精神和怀着期望见到良知盛行于世的愿望顺利结束。在过去两天内所出现的协调一致曾远远超出他所能期望达到的程度,他相信,在最后一天上午将举行的“总结”会上,与会者们必然会有许多关于在那次将在瑞士召开的重要国际会议前所要采取的行动的许诺。

正是围绕这一要点我至今仍毫无把握他当时是否曾事先计划要那么去做勋爵开始缅怀起他已故的朋友卡尔一海因茨布雷曼先生来。于此,这就让人有点遗憾了。因为这个话题一直只是勋爵阁下的心事,而他则倾向于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表明。有一点势必应该说明,达林顿勋爵也许从未是那种可以被誉为天生的公众演说家,结果那表明听众已丧失注意力而发出的各种烦躁不安的嘁喳声很快便持续地充斥着整个房间。在达林顿勋爵最终改变话题提议客人们起立为“欧洲之和平和正义”干杯时,那种嘈杂声的程度或许是出于毫不限量地消耗酒精的缘故。的确使我认为这不亚于有失礼仪的粗鲁举止。所有的人又都坐下来,大家正准备开始恢复谈话时,突然响起一阵手指关节敲击木桌面、以示发表言论的声音,只见杜邦先生已站了起来。顷刻之间,整个房间内变得鸦雀无声。那位显赫的绅士以近乎严厉的目光环视着围坐于餐桌的所有人。接着他说道:“我希望我并未取代在座其他诸位所应尽的责任,但我还从未听到有任何人提议举杯以感激我们的东道主,就是最可崇敬的、最仁慈的达林顿勋爵。”这时响起了一阵赞许的低语声。杜邦先生接着说:“在过去的几天里,在这府邸里已谈论到许许多多让人感兴趣的事。许许多多颇为重要的事情。”他打住了话头,此刻屋内异常的寂静。

“已出现不少言论,”他继续说道,“它们或是含蓄的、或是公然的批这还不算言过其实的词汇批评我国的外交政策。”说到这儿,他又再次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非常严峻之神色。人们甚至可能会认为他肯定已勃然大怒。“在这两天内,我们已听到对欧洲目前非常复杂的形势所作出的若干既彻底又理智的分析。但是所有的分析,请允许我这样说,都完全没有真正理解法兰西如今对其邻国所持态度的那些原因。然而无论如何,举起了一只手指“此刻不是进行此类辩论的时候。事实上,在过去的那几天里,我审慎地抑制住不与人进行此类辩论,那是因为我到这儿来主要是多听听。现在请允许我说,我在此所耳闻的某些争论对我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你们也许会问,这印象究竟有多深刻。”杜邦先生又暂停下来,与此同时,他以极为悠闲的神态环视了一圈所有对着他的那些面孔。终于他又说道:“先生们以及女士们,请原谅我曾认真地思索过这些问题,而且我期望在此有把握地对你们讲,尽管就如何解释目前欧洲真正发生的情况在我自己和许多在场的诸位之间仍然存在着分歧,然而,至于在这座府邸里已经提出的那些个主要观点,我是信服的,先生们,我信服那些观点的公正性以及它们的实用性。”这时餐桌四周传出一阵低语声,这低语声似乎包含了既感到宽慰而又感到胜利喜悦的情绪。然而就在此刻,杜邦先生稍微提高了嗓门以盖过那阵嗡嗡声,他郑重地宣称:“我很高兴向在此的所有的人作出保证,我将利用我所具有的微不足道的影响力,去促成法国政策之要点依照在此所已论及的大部分内容进行一定的改变。而且我也将不失时宜地为了在瑞士召开的会议竭尽全力去这么做。”

房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这时我发现勋爵阁下和戴维爵士交换了一下眼色。杜邦先生举起了手,然而谁也说不准他这究竟是接受这掌声呢还是制止这掌声。

“但在我将继续感谢我们东道主达林顿勋爵之前,我想把憋在我心中的那件小事说出来,才会感到舒服。也许你们中的一些人会说,在宴会上把憋在心中的这类事讲出来并不是一种良好的行为举止。”他的这番话引起了热情的笑声“。而无论如何,对这类事情我是坦诚的。这正如向达林顿勋爵正式而又公开地表达感激之情是我必须履行的职责一样,是他把我们召集到这儿来,是他使今天这种团结友好的精神可能得以存在。据此,我深信,这亦是一种责无旁贷的责任来公开谴责那类人,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是诋毁东道主的殷勤好客,他们惟一的目的是不遗余力地试图散布不满和猜疑。这类人不仅在社交场合令人感到厌恶,而且在我们目前的特殊形势下这类人是绝对危险的。”他又暂停下来,屋内再次鸦雀无声。杜邦先生随之以平静而又审慎的语气说:“我惟一的问题涉及到刘易斯先生。他那令人厌恶的行为究竟在多少程度上能表明美国现任政府的态度呢?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冒昧的猜测一下答案,基于如此的一位绅士他在过去几天内所曾显示出的制造各种虚假现象的能力,是不应该指望其能提供一个诚实的答复的。既然如此,我也只得对此妄加猜测了。当然,如果终止了德国的赔款,美国自然十分关心我们对它偿还债务的问题。然而,在过去的六个月中我曾有机会与一些极为高层的美国人士就这一问题讨论过,在我看来,那个国家的见解远远要比他们在此的那位同胞所显现出来的要长远得多。我们中所有关心欧洲未来幸福的那些人都将从下述事实中得到宽慰,这一事实是刘易斯先生现在我们要如何讲才妥当呢几乎不再具有他曾有过的影响力。你们或许会认为我对这些问题作出如此公开的解释是十分的不近人情。然而真实情况是,女士们和先生们,我这人一直都是慈悲为怀的。你们看,我迄今仍抑制住没有将这位先生曾一直对我讲过的有关你们所有人的情况作一简单阐述。我简直无法相信其谈话的伎俩是如此笨拙的,其内容是肆无忌惮而又粗俗的。我认为谴责已足够了。应该是我们致谢的时候了。那么请与我一起,女士们、先生们,向达林顿勋爵举起你们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