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下雨或晴天(第10/11页)
“那……把这些扔了吧?”
“嗯,对。扔了吧。”
我站起来,走进客厅——客厅还是一团糟,但我没有力气收拾了。我一屁股躺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埃米莉也到客厅里来了,我以为她要到走廊去,但她走到客厅的另一头,蹲下来摆弄音响。不一会儿,屋里响起了优美、忧郁的管弦乐声,然后是萨拉·沃恩的《爱人》。
我突然感到无比轻松、宽慰,和着缓缓的拍子,闭上眼睛,想起许多年以前,在埃米莉的宿舍里,我们俩争论说这首歌比利·霍利迪是不是每次都唱得比萨拉·沃恩好,争论了一个多小时。
埃米莉碰了碰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杯红酒,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杯。她的套装外系着一条镶边围裙。她在沙发的另一头、我的脚边坐下来,抿了一口酒。然后用遥控器把音量关小。
“乱糟糟的一天,”她说。“不单单是工作,今天公司里一团糟。还包括查理离开什么的。别以为我不难过,我们还没和好他就这么出国去。最后,你又这个样子。”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不是的,埃米莉,没有那么糟。首先,查理很爱你。至于我,我很好。真的很好。”
“胡说。”
“是真的。我感觉很好……”
“我是说你说查理很爱我。”
“哦,这个。你要是觉得我是胡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我知道查理比以前更爱你。”
“你怎么知道,雷蒙德?”
“我怎么知道……首先,中午吃饭时,他就是这个意思。就算他没有直说,我也看得出来。你瞧,埃米莉,我知道现在事情是不太如意,但你应该记住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查理仍旧非常爱你。”
她又叹了一口气。“知道吗?我好几年没听这张唱片了。都是因为查理。我一放这些唱片,他立马反对。”
我们都不说话,静静听着萨拉·沃恩的歌声。歌曲间奏的时候,埃米莉说道:“雷蒙德,我想你更喜欢她的另一个版本。只有钢琴和贝司伴奏的那个。”
我没有回答,只是坐直了些,喝了一小口酒。
“肯定是,”她说,“你更喜欢那个版本,对不对,雷蒙德?”
“这个嘛,”我说,“我不知道。老实说,我不记得那个版本了。”
我能感觉到埃米莉在沙发那头动了动。“开玩笑,雷蒙德。”
“真好笑,可我最近不大听这些东西了。老实说,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都记不得现在这首是什么歌了。”说完,我笑了笑,但可能笑得有点奇怪。
“你那是什么话?”埃米莉突然生气了。“太荒唐了。除非你把脑子给切了,不然你是不可能忘记的。”
“啊。过去好多年了。变了。”
“你那是什么话?”这次她的声音里透出丝丝的恐惧。“不可能变那么多。”
我实在不想再说下去,就转移话题:“工作不顺利真是够呛。”
埃米莉根本不理会。“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喜欢这个?你要我把它关掉,是不是?”
“不,不是,埃米莉,别这样,很好听。而且……而且勾起我的回忆。拜托,让我们回到刚才,一分钟以前安安静静、轻轻松松的样子。”
埃米莉又叹了一口气。当她再次开口时,又变得很温柔了。
“对不起,亲爱的。我忘了。你最不希望我朝你大嚷大叫。我很抱歉。”
“不,不,没关系。”我坐了起来。“要知道,埃米莉,查理是个好人。很优秀的人。而且他爱你。你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了。”
埃米莉耸耸肩,喝了口酒。“也许你说得对。而且我们不年轻了。事情变成这样我们双方都有责任。我们应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是我们似乎从来不满足。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每当我静下来细想,我知道除了他我不是真的想要其他人。”
埃米莉不说话了,只是喝着酒,听着音乐。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雷蒙德,就好像你参加派对、舞会。正慢慢地跳着舞,跟你最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房间里的其他人就会消失。可不知为什么,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很清楚其他人都比不上你怀里这个。可是……可是,房间里都是人。这些人让你不得安宁。不停叫啊喊啊,招呼你啊,做各种蠢事吸引你的注意。‘哦,你怎么能这样就满足了呢?!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看看我!’他们好像一直在朝我喊这样的话,越来越让人受不了,结果你没法安安静静地跟你喜欢的人跳舞。你懂我的意思吗,雷蒙德?”
我想了想,才答道:“我没有你和查理幸运。我没有像你们一样找到一个挚爱。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懂你的意思。人很难知道哪里可以安身,何以安身。”
“太对了。我希望这些不请自来的人走开。我希望他们走开,让我们过我们自己的。”
“要知道,埃米莉,我刚刚说的不是在开玩笑。查理很爱你。跟你闹得不愉快他也很伤心。”
此时埃米莉几乎是背对着我,而且很久都没有说话。萨拉·沃恩缓缓地唱起优美的超慢版《四月的巴黎》。这时,埃米莉突然站了起来,好像萨拉喊了她的名字。她转向我,摇摇头。
“我不相信,雷。我不相信你不再听这些歌了。以前我们常常一起听这些唱片。用妈妈在我上大学前给我买的那台小电唱机。你怎么可以忘记了呢?”
我站起来,拿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我往天台上望去,发觉眼睛里充满泪水。于是我打开窗子,走了出去,想趁埃米莉不注意把眼泪擦掉。但是她跟了出来,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
那晚温暖宜人,萨拉·沃恩的歌声和乐队的伴奏声飘到了天台上。星星比刚才更亮了,邻居家的灯光依旧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眨着眼睛。
“我喜欢这首歌,”埃米莉说。“我想你连这首也忘了吧。但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们还是可以跟着音乐跳支舞,对不对?”
“是。我想可以。”
“我们可以像弗雷德·阿斯泰尔和金洁·罗杰斯 [12] 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