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第21/26页)
然而,桑顿这时跪了下来,跪在巴克的身旁。
他头顶着巴克的头,在来回地摇动。那些急忙过来的人听到他在骂巴克,这次他久久地、激动地、轻声细气地、充满爱怜地咒骂着他。
“天哪,伙计!天哪,伙计!”那个实力很强的后起之秀唾沫星乱飞地说,“我给你一千元买这条狗,先生,一千元,先生……一千二百,先生。”
桑顿站起身来。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毫无顾忌地流了下来。“先生,”他向那个实力很强的后起之秀说,“不卖,先生。给我滚得远点儿,先生。这就是我的回答,先生。”
巴克用他的牙齿拉住桑顿的手。桑顿来回摇着他。旁观的人们似乎出于共同的意愿,有礼地一齐向后退去,退到远一些的地方;他们也没有再不假思索地来打扰他们。
[七]呼唤在回响
巴克在五分钟的时间内为约翰·桑顿赢得了一千六百美元,这使得他的主人能够偿还一些债务,还能够携同他的伙伴们一同东进,去寻找人们传说中的一个方位不明的金矿,这个金矿与这个国家的历史一样古老。很多人寻找过它;很少有人找到它;不少的人为了寻找它,踏上了不归路。这个地点鲜为人知的金矿充满着悲剧的色彩,覆盖在神秘的面纱之下。没有人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最古老的传说都没法追溯到他。早先的时候,那里就有一座古老的、摇摇欲坠的小屋。濒临死亡的人们抓住天然金块,曾对着小屋发誓,对着小屋所代表的金矿地点发誓,说这就是证据,这里确有金块,而这些金块与在北方大地所见的任何等级的金子都不相同。
但是,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曾掠夺过这座宝库,而死的已经死了;因此,约翰·桑顿、皮特、汉斯带上巴克以及其他五六只狗,向着东方,踏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他们要在与他们相差无几的人与狗失败的地方,成就一番事业。他们的雪橇沿着育空河走了七十英里,拐向左,走进斯图尔特河域,途经梅奥湖与麦奎斯钦湖,并继续沿着斯图尔特河向前,一直走到了河的尽头。这时的斯图尔特河只剩下一条小溪,他们沿着标志着美洲大陆之脊梁的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前行进。
约翰·桑顿对人或自然没有过多过高的要求。他并不恐惧荒野。只要有一把盐和一杆枪,他便能投入到茫茫荒野中,遍地可以食宿,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他像印第安人一样,不急不忙,在白天的行进途中一边捕猎着自己的饭菜;如果他捕猎不到食物,他还是像印第安人那样,继续赶路,内心并不焦虑,因为他知道他迟早会捕猎到的。因此,在这次了不起的东进旅途中,肉就是他们的饭菜,雪橇上装载的主要是弹药和工具,无限期的将来便是这次行程的时间安排。
对巴克来说,在陌生的地方狩猎、捕鱼、没有目标不确定地漫游,给他带来无限的快乐。有时,他们几个星期,一天连着一天都不停地行进;有时,他们连续几个星期到处扎营,狗儿们无事可做,到处游荡,三个男人用火烧的热量在冻结的腐殖土及沙砾层里烧出了一个个的洞,淘洗了无数盘的泥沙。他们有时挨饿,有时暴饮暴食,全都听命于猎物是否丰富及狩猎的运气。夏天来临了,狗与人的背上都背着包裹,他们坐上木筏,越过山上湛蓝的湖面,而且他们还坐上用森林里大木头锯成的窄长小船,在那些无名的河流里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
日月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他们弯弯曲曲地穿行于这片地图上没有标明的广袤中,这是一片没有人烟的天地,但如果说“方位不明的小屋”的传说是真实的话,那么,这就是一个有人曾经到过的地方。他们在夏日的暴风雪中穿越一座座的分水岭,浑身冷得发抖,午夜的太阳照在位于茂密的树林与终年的积雪之间光秃秃的山头上;他们在成群的昆虫与苍蝇中突然一下子进入了夏日中的山谷,在冰川附近,他们采摘到南方大地所为之骄傲的甜美可爱的草莓和鲜花。在这年的秋天,他们经过了一片神秘的湖泊地,那地方悲凉而沉寂,它曾是野鸟生活的天地,可是这时,既看不到一点儿活息,也见不到点滴生命的影子——只有凉风的嗖嗖声、看不见地方的结冰声,以及孤寂的湖滩边水波掀起的忧郁的涟漪声。
整整又一个冬天,他们不断茫然地赶路,踏着他们前面的人们所走过的尘封的小路。有一次,他们偶然走到了一条林中小道,那是一条岁月久远的小路,“方位不明的小屋”似乎就在咫尺。
但是,这条路来去无影又无踪,便成了一个谜,就如是谁开了这条路、他为什么要开路是一个谜一样。又有一次,他们偶然遇到了一个风雨雕蚀的猎人木屋残骸,而且约翰·桑顿还在腐烂的毛毯碎片中,发现了一支长筒燧石发火枪。他知道,那是哈德逊海湾公司初期在西北时用的枪,当时这样一支枪的价格很高,相当于一摞平铺着包装得和它一样高的河狸皮的价格。他们所知的仅此而已,但对于当时那个最后离开这个林中木屋并将枪遗忘在毛毯中的人的情况,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春天再次来到了,在四处寻找的最后,他们找到的并不是“方位不明的小屋”,而是一个浅冲积矿,这个冲积矿在一个开阔的山谷里,金子就像金黄色的黄油出现在淘金盘的盘底。他们不再继续寻找。每个工作日,他们能淘到价值几千元的纯砂金及天然金块,于是他们天天都在那么干活。金子装进驼鹿皮的袋子里,一袋装五十磅,堆在云杉树枝搭成的小屋外,像是许多的柴火。他们像大力士那样拼命干活,日子像梦中一样一天紧接着一天过去了,他们的财富也就越堆越高。
那些狗就无事可做了,除了偶尔桑顿打猎时去拖拖野味之外,巴克就成天待在火堆旁想入非非,消磨那漫长的时光。由于没有什么事可做,他的眼前经常出现短腿毛人;他经常在火堆旁眨着眼,与他一起漫游于他记忆中的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另外的世界里显著的一点好像就是恐惧。那个毛人在火堆旁睡觉的时候,头夹在双膝之间,双手合抱住头。巴克注视着他,发现他睡得很不安稳,经常会受到惊吓醒来,吓醒后,他会胆战心惊地看着黑暗中,再往火里扔些木头。假如他们行走在毛人捡拾贝类动物,并在拾到后食用的大海海滩上,他们的眼睛就到处张望,寻找潜藏的危险,如果危险一露面,他们就风一般地跑走。巴克跟在毛人的身后,悄然无声蹑手蹑脚地通过森林;他们小心翼翼,非常警觉,两位都是如此,他们的耳朵边抽边动,鼻孔在颤抖,因为这个人的听觉与嗅觉与巴克的一样敏锐。毛人可以纵身跳到树上,在上面行动起来如同在地面上一样快捷如飞,他用轮换手臂的办法向前荡去,有时一荡就是十几英尺,松手,抓住,从来不会坠落,从来不会抓空。实际上,似乎他在树上与在地面上一样行动自如;巴克回忆起在树下守夜的夜晚,而毛人在树上安歇,他睡觉时,紧紧地抓住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