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8/40页)
他们在床边开了一场小型会议。这位邻居充分明白,老妇人不想起床是件新鲜事儿,可是该由谁来照顾她呢?毕格斯太太请她去替她领养老金,因为她觉得太不舒服了,更满心抱歉地请她处理猫的砂盆。两个女人都明白这件事班做不来:这个念头想都不必想。虽然猫的毛已经平顺,坐着时也不再老是盯着班看。邻居领回毕格斯太太的养老金后,把钱放在桌上,她看着班说:“这点钱还不够她和猫用。”
“他一直在用他的钱买东西给我。”老妇人说,可是他们都清楚状况。
“那就没关系。”邻居说,然后就出去散布消息,说这个雪人像个儿子似的照顾毕格斯太太。
这段时光就这样度过,一段欢乐时光,班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照顾老妇人,甚至带她的衣服和床单去自助洗衣店,将冷冻食物煮成佳肴喂她——不过多半是他自己吃完的,因为她吃得好少。好景不长,因为不断地花钱,不久他们就一毛不剩了。如果他想留在那儿陪毕格斯太太和猫,那么他就必须出去弄点儿钱,可是他又不知道上哪儿去筹钱。邻居送来养老金时,小心翼翼避开了班。班晓得这是一个暗示。老妇人并没有撵他走,只是躺在床上打盹儿,或是坐着打瞌睡。她的手常常捂着胸口,说:“班,我确信,我们都需要喝杯茶。”
他饿了,因为他尽量少吃点。这样的生活无法继续下去。他告诉她,他要出去找工作,看到她微微一笑。“班,当心点。”她叮咛。然后班就离开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无家可归了。
他沿着马路走——说得更准确点,是他的脚不知不觉地走上这条路,经过剧院和吃饭的地方——他走在他经常回避的那一边,以前他总是在来到某段禁忌的人行道前就过街。这一回他并没有过街。他站在剧院外,这个地方在吵闹不休、挤满人潮时曾经惊吓过他,接着他又来到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上,注视小街道上的一扇门,这是他不敢来的地方。现在还是早上,自诩为“超级宇宙出租车行”,有如鸽笼式小室的招呼站还没开张,出租车下午才会进来。组织这些出租车的那个家伙,总是站在招呼站外面,说:“带他们去坎伯威尔区、瑞士别墅、诺丁山……”他也还没来。班怕的就是这个男人。正是他告诉班:“滚,不要回来。”他的名字叫作詹士顿,他是丽塔的朋友。
几星期前,毕格斯太太在超市发现他以前,他也来过这段人行道,像平常一样提防着麻烦,他就是那时在那扇门口见到这个女人——就是超级宇宙出租车行旁的那一扇门。她冲着他嫣然一笑。他跟随着这个笑容,尾随在她身后走上狭窄的楼梯,进了一间房间。跟记忆中的家相比,这里十分丑陋。以前他曾有个家,跟母亲住在一起。这个女人,其实只是一个女孩儿,化了妆,还有大大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多了。她站着面对他,一手放在他皮带上,准备解开。她问:“多久?”
班完全听不懂她指的是什么,只是咧嘴作笑地站着——这是他害怕时的笑容,不是友善的那一种——没有回答。
“口交十镑,全套四十。”
“我没有钱。”班说。
她走过来,把手伸进他的口袋,一手一边,这比较是出于气急败坏而非真的期望找到钱,这名顾客实在太荒唐了。在这一刹那,班的性欲本能——平常压抑下来的欲望,突然像其他不可容许的饥渴浮了上来。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去,牢牢地抓着她,把她弯向前,使她不得不用双手撑着床面。他一手掀起她的裙子,扯下她的内裤,从后面上她,短暂、激烈而狂暴。他的牙齿咬着她的脖子,射精时他发出了一声咕哝的狗叫,这是她从来没听过的。他放开她,她站起来,将脸上的浅色头发甩开,站着注视他的脸,再往下瞧他的大腿,那双毛茸茸的大腿。对于这样茂密的毛发,她并非全然陌生——她跟詹士顿开过玩笑,说有些来找她的男人简直像黑猩猩——不过,她似乎想从那双强壮的毛茸茸大腿上看出,这名顾客为何如此与众不同。那个疑问与视察没有敌意,但有某种东西,让他再度抓住她,将她弯向前,又再次开始。他对性感到饥渴,已经渴望很久了,他好似不是刚刚才结束第一回合,牙齿又咬进她的颈部,她又听见胜利的欢呼声。
“等一下,”她说,“一下子就好。”
她将他推坐在床上,她则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她需要时间。这次经验——相当于一次强暴——本该令她生气,并且感到不屑,她对客人通常都有这种感觉,可是二度强暴,那双抓着她的肩头强而有力的手掌,咬在她脖子上的牙齿,尤其是像咆哮的吼叫,她对这些感到兴奋。她坐在那儿感觉他的牙齿咬过的地方,可是找不到伤痕。她从手提袋中拿出一面小镜子,伸长脖子看清楚——没有破皮,只是瘀血了,詹士顿一定会追问的。
班想躺在那张狭窄的床上,躺在她身旁入睡。他努力地想,当他做那群人人忌惮的坏孩子的孩子王时,同伴中也有女孩子,其中有一个喜欢他。她曾经努力想改变他,老说:“可是班,咱们试试这个方式,转过来,你的做法不好,像野兽。”他的确努力过,就是做不到她的要求,因为当他用她的方式跟她面对面时,想去占有和支配的狂暴需求却沉寂了。结果是——如果想做的话,就必须用他的方式,不久她就因此厌恶甚至痛恨他了。在尝试过几次后她就不肯再见他,女孩间开始传说班有点古怪,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跟这个女孩,丽塔,在一起,他晓得她喜欢他,而且喜欢他所做的事。
一声铃响,或者该说是从墙壁传来的嗡嗡声。这是客人上门的信号,表示詹士顿在楼下,掌控一切。她起身,按下开门铃,对班说:“你得走了。”
“为什么?”他问。他完全不懂,只晓得她喜欢他。
“因为我说你得走。”她好像在跟孩子说话似的,心想,她可从来不曾跟客人这么说话。“走吧。”然后她又补充,“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再来——提醒你,早上。”她将他推出门外,他走下丑陋的楼梯,拉上裤子的拉链,就像男人常常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