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6页)
他们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我心想,尽管肮脏程度加剧了,但倒是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坏。
不过我不会再追问下去,因为要是多追问她就会撒谎。很快我就吃完了这顿饭,要是和理查德共进晚餐那该有多么愉快,而和她一起吃饭就情趣全无,纯粹填满肚子罢了。她起身走回到起居室,嘭的倒在沙发上,伸手去拿她的播放器。我拦住她。“凯特!”
“干吗—?”
“凯特,我不想让你这就塞上耳塞,把自己关进那个该死的播放器世界。我想和你谈谈。”
突然间,她像婴儿一样尖叫着发起脾气来:“为什么你要揪住我不放,为什么你老是要干涉?”
我耸耸肩,就此作罢。
这是第一天晚上的情形。
第二天晚上,她坐着的时候很警觉,对我有所防备—她已经考虑过了,认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好,不会再犯了。正是这一点鼓舞了我—其实她多数情况下还是活在正常人的世界当中。
我带了许多工作任务回家—我在阿卡狄亚[41]的这三个星期,工作自然是堆积如山了。但是我先把工作放到一边,不厌其烦地准备晚饭,把桌子收拾得干净漂亮。她跟在我后面,满怀希望地微笑着,等待乖乖听候我吩咐的机会。
我坐下以后,不停摸索推敲着合适的措辞。心里着急憋了许久的话,没说上几句,就在我们的沉默中无疾而终了,与其说是出于尴尬,不如说是觉得希望渺茫。我只是笑笑,给她加了饭菜。不过她并不饿—橱柜里面有几包饼干已经不见了。
一顿晚饭下来徒劳无功,我想我也该工作了,但我们走进起居室之际,她急于打破沉默,腼腆地说:“你不打算再把椅套罩起来吗?”
“可是椅套上面都是香烟戳坏了的洞洞啊。”
她全身动作都躲躲闪闪的,又坐立不安—她在否认她该为此负责。“可难道你就不打算买新的椅套吗?”
“凯特,你坐下来。”
她坐到我对面那张脏兮兮的沙发上,身边都是她弄出来的面包渣、包装纸和用过的纸巾。
我勉强坐了下来,之前有果酱沾在这把椅子上面,不过已经刮掉了。
她愁眉苦脸的,让人同情,可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得出来,对她来说尤为重要的是,我应该说,好,我会把房间收拾好。她早就一直这么想着了。
或许我该说:话说回来,凯特,我收拾好房间有什么用呢,反正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又会统统破坏掉!不过我说不出口。比如说:等你走了,到时候……但她盯着我不放,眼神抓狂,她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信息。
我说:“我会把东西都拾掇好的,凯特。你别担心。”言下之意是,别担心,我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与此同时,布朗夫人最终弃我于不顾了。她不会收拾凯特的烂摊子,事情就是这样。
每天晚上,当我把凯特丢在那儿,自顾自去泡澡,然后躲进卧室(理查德说感觉我不在其中的房间!),这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灰心丧气的,都是因为凯特。随后我振作起来,多做积极的打算。我罗列出一些合情合理的话,准备对她好好讲一讲。我想象我们对话的情形:
“凯特,你打算就这样下去吗?”
“嗯,简,我明白……”
“这样不行啊,凯特。这样下去没任何好处,在这里浑浑噩噩的,一周又一周过去了!不行,我们得替你做实实在在的打算。你说过你想学的西班牙语学得怎么样了?那些书本都给你扔哪儿了?”
“我会找出来的,简娜。我会每天至少学几个钟头。”
这些对话的草稿都印在我脑袋里,但是每当我和凯特坐在晚餐桌前,或者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定时,这些对话就灰飞烟灭了。这些话根本就没有对凯特说起过,对她有所启发的话我一句也想不出,脑海里根本搜寻不到。可我坚信,我身体里面某个地方肯定存在着能通往凯特心坎里的话,只要我把它们找出来就行!
今晚凯特又问起椅套的事。在她眼里,椅套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象征。我取下破败的黄色椅套,拿到马路尽头的店里去,请他们按样子重做。“用黄色亚麻布?”
“用黄色亚麻布。”
真是可笑。我可不能把椅套罩到椅子上!但又不能不罩上去,否则会打击到凯特。
今天,在我从吉尔和汉娜身边走过的时候,吉尔对我说:“凯特跟你说过我上周在你家公寓吗?”
“没有。她叫你去的?”
“你出门去风花雪月的时候—对不起,简,她每天晚上都给我打两三次电话。”
“好吧,我可不打算为此而道歉。”我说。我知道吉尔和汉娜都密切观察我的各种征状。
“谁说你该道歉啦?不过有一天晚上,她听起来怪怪的,所以我就过去了。我看见了公寓的情形。”
“哦。”
“喂,简!”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别这样。别,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我是说,马克和我—觉得你会想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来讨论凯特的事?”
“再说你还没好好参观过我们的公寓,是吧?”
“公寓嘛,”我说,“要是走了下坡路,其实很简单就可以收拾好。”
“但人可就不行了。”
“嗯,我认定这话是指凯特而不是我,因为我不打算为任何事情道歉。”
我真的很生气,就在我离开她们,走进我和查理令人心旷神怡的办公室之际,我听到吉尔叫嚷着:“哦,简,我当然不是说你,我是指凯特。”
理查德打来电话。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听起来离这里很遥远,确实如此。他在敦提[42]附近的某个地方。
他说:“简,好像我们有数不完的亲戚,所有人都得见一见。”
我说:“理查德,你不在这里的时候,感觉就像你从世界的边缘跌了下去。”
他说:“想到亲戚真觉得好笑。我想我五年当中也没想起过哪个亲戚,却突然间成了家族不可或缺的一分子。我现在和表亲威廉还有他的家人在一起。”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