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奴鲁鲁(第6/7页)
“别说傻话了,妞儿。”他不耐烦地说。
“这是真的,千真万确。所以那个美国医生才束手无策,而我们的人就看得出来。我以前见过。我觉得目前你还算平安,是因为你是个白人。”
“我没有敌人。”
“巴纳纳斯。”
“他为什么要祈求我死?”
“你应该在他找到机会之前就解雇他。”
“我想,如果我仅仅是受了巴纳纳斯的巫毒,那么过几天就能坐起来进补一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难道你不知道你就要死了吗?”她最后问道。
这正是那两位船长朋友想到的,但他们没有明说。船长病弱的脸上闪过一丝战栗。
“医生说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安安静静躺上一段时间就好。”
她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好像害怕空气本身能听到似的。
“你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你会跟着下弦月一起离世。”
“这倒是件新鲜事。”
“你会跟着下弦月一起离世,除非巴纳纳斯先死。”
他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现在已从她说的话,从她那激烈、无声的举止带给他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的眼里再次闪烁着笑意。
“我想我会抓住机会的,妞儿。”
“离新月出来还有十二天。”
她语气里的某种东西让他有了主意。
“听我说,我的姑娘,这全都是无稽之谈,我连一个字都不信。我不想让你跟巴纳纳斯玩你那套把戏。他算不上漂亮,但他是个一流的助手。”
他本来要多说几句,但他累坏了。突然间他感到虚弱无力。每天的这段时间他都感到身体更糟了。他闭上眼睛。女孩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溜出船舱。月亮近乎圆满,在黑暗的海面投下一条银色的通道。月光照彻晴朗的天空。她惊恐地望着它,因为她知道,随着它的消失,她所爱的人也会死去。他的生命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可以救他,一个人就能救,但敌人非常狡猾,她也必须狡猾。她感到有人正看着自己,却没有回头,单凭这突然袭来的恐惧,她便知道助手正躲在暗处,用火辣辣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她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若是被他看穿想法的话,她早就完蛋了。现在,她拼命清除脑海里的一切。只有他的死亡才能挽救她的爱人。她要让他死。如果能设法让他去看一只装水的葫芦里面映出的倒影,再使劲搅动水面,使倒影破碎,他就会如遭雷劈般死掉,因为倒影就是他的灵魂。但巴纳纳斯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必须使出诡计彻底打消他的疑虑,他才会上钩。绝不能让他想到会有人盘算着要他毁灭。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时间短暂,简直短得可怕。待她发觉助手已经走掉,呼吸才平稳下来。
两天后他们起航了,离新月出现还剩下十天。巴特勒船长的情况十分糟糕。他瘦得只剩皮包骨,没人帮助的话连动都动不了,话也几乎说不出来。但她还不敢行动,叮嘱自己一定要有耐心。助手真是狡猾,太狡猾了。他们在这片岛屿中一座较小的岛上靠岸,卸下货物,时间只剩下七天。动手的时刻来到了。她从自己跟船长同住的舱里拿出一些物品捆成一包,放在她跟巴纳纳斯吃饭的甲板舱室里。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刚进门,他立刻转过身来,看得出他一直盯着那个包。两人都没说话,但她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她在为离开这条船做准备。他嘲弄般地看着她,好像有意不让船长知道她的目的。她一点点把物品搬到舱室里,还有几件船长的衣物,统统打成一个个包裹。最后巴纳纳斯再也沉不住气了,指了指一套细帆布外套。
“你拿这个干什么?”他问。
她耸耸肩膀。
“我要回我自己的岛。”
他哈哈一笑,面目狰狞。船长行将死去,她打算带上所有能拿到手的东西离开。
“我要是说你不能拿这些东西呢?这都是属于船长的。”
“留着也没用。”她说。
墙上挂着一只葫芦,正是走进船舱时看见的那只。她取了下来。这东西上面满是尘土,因此她从水壶往里面倒水,用手指清洗着。
“你拿它做什么?”
“可以卖五十美元。”她说。
“如果你想拿走,就必须付钱给我。”
“你想干什么?”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一丝微笑在唇边闪过,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去。他发出一阵欲望的喘息,见她轻轻一耸肩膀,便野蛮地纵身朝她一扑,把她揽在怀里。她笑了起来,伸出柔软、浑圆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妖娆多情地委身于他。
第二天早上她把他从沉睡中唤醒。清晨的阳光斜射进船舱,他将她紧紧抱在胸前,告诉她船长最多只能撑上一两天,船主很难再找到一个白人指挥这条船。如果巴纳纳斯提的价钱少些,他就能得到这份工作,女孩便可以跟他待在一起。他用害了相思病的眼神看着她。她依偎在他身边,吻他的唇,用外国人的方式,那是船长教给她的吻法。她答应留下来。巴纳纳斯陶醉于幸福之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起身走到桌前梳理头发。这里没有镜子,她便朝葫芦里看去,寻找她的倒影。整理好一头秀发后,她招手让巴纳纳斯过来,指了指葫芦。
“底部那儿有什么东西。”她说。
巴纳纳斯本能地将整个脑袋探过去朝水里看,毫无任何怀疑。他的脸倒映在水中,刹那间她的手使劲向水里砸了下去,两只手都捶到了底部,让水飞溅起来。倒影被击成碎片。巴纳纳斯猛地发出一声嘶喊,往后一缩,看着那女孩。她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得意洋洋的憎恶表情。他眼里现出一丝惊恐,粗笨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着,砰的一声,就像服下了剧毒一般倒在地上。一阵战栗传遍他的全身,然后他不动了。她冷冷地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探他的胸口,又翻看了他的下眼睑。助手确实死了。
她走进巴特勒船长躺着的客舱。他的双颊有了一点血色,眼中充满惊奇。
“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声说。
这是他四十八小时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事也没有。”她说。
“我觉得很奇怪。”
然后他闭上眼睛睡着了,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就要吃东西。两个星期后他痊愈了。
温特尔跟我划回岸上时已过午夜,我们都喝了无数杯的威士忌加苏打水。
“你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温特尔问。
“这算什么问题!如果你的意思是问我有什么解释,我没有。”
“船长说的可是句句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