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7页)
“我得说,”昂丁说,“别逼我,我要说。”
“纳纳丁!控制着点儿!”吉丁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推了一下,像是要站起来。
“我得说。她想把我的厨房搅得一团糟,瞎忙活那些糕饼。而我的帮手却被解雇了!”
“你的厨房?你的帮手?”瓦莱里安大吃一惊。
“对,就是我的厨房和我的帮手。不是我的又是谁的?”
“你昏了头!”瓦莱里安大喊道。
昂丁此时怒火上蹿。“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烧开水就溅了我一脸。别让那婊子进我的厨房,那儿不是她待的地方。她没资格当厨娘,也没资格当妈。”
瓦莱里安站了起来:“要是你不离开这房间,我就……”这是他第二次赶人,也是第二次毫无用处。
“怎样?你要干什么?”昂丁问道。
“滚!”瓦莱里安说。
“偏不!”昂丁说。
“你被解雇了。”他说。
“噢,是吗?谁来喂饱你?她吗?”她指着桌子上端的玛格丽特,“不出一个星期你就会死的!死了算你走运,终于能离她远远的了。”
玛格丽特抓起她的水杯就扔了过来。依云牌矿泉水泼到了桌上,有些还溅到了昂丁的雪纺绸衣裙上。就在别人纷纷从座位上跳起时,昂丁脱掉她那双锆石装饰的高跟鞋,光脚绕过桌子,直奔她全部怒火的目标。那个真正的目标在受够了责骂后终于被激怒,把水杯隔桌投了出去。“别靠近我!”玛格丽特嚷道,可昂丁还是冲了过来,用手背扇了玛格丽特一记耳光。
“叫港口警察!”瓦莱里安高喊,这一次仍然没人照他的话去做。他玩了一个愚蠢的游戏,所有人都错了位。
玛格丽特摸了摸火辣辣的面颊,然后像个红顶的喷泉似的从椅子上腾地跳起来,抓住昂丁的发辫,把她的脑袋按到桌上,若不是昂了的拳头击中了她的腰眼,她下一步就要把昂丁的头往桌上撞了。
吉丁和儿子好不容易拉开了她们。西德尼颤抖着说:“噢,老天,噢,老天。”瓦莱里安也浑身发抖,可是什么也没说——他黄昏般的眼睛气得像是黎明了。
昂丁的双臂被儿子紧紧攥住,她狂叫着:“你这个白种变态!你这个杀孩子的!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苹果派是干什么的吗?”
吉丁吃力地往回拽着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也在尖叫:“住口!住口!你这黑鬼!你这黑婊子!闭上你的大嘴,我要杀了你!”
“你用刀割他。你用刀割你的宝宝。让他为你流血。你这么做是为了好玩。让他哭,你、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疯了的白种变态。她做了!”昂丁还在对着其他人高喊,“她往他屁股里插别针。用烟烫他。不错,就是她做的,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的小屁股。她烫了他!”
瓦莱里安紧紧抓住桌边,仿佛那是地球的边缘。他的脸可真的白了,他声音略带沙哑地问:“烫了……谁?”
“你儿子!你的宝贝迈克尔。他那时还是个婴儿呢。一个小极了的小婴儿。”昂丁开始哭, “我抱着他,哄他。他吓坏了。”她抽抽答答的,说的话难以听清,“一直都吓得不轻。他想让她住手。他真想让她住手。每次之后她都会稍微停一阵,我不久又会看见他蜷着身子侧躺着,睁着眼睛发呆。过了一阵后——过了一阵后他连哭都不哭了。而现在她想要他回家……过圣诞节,吃苹果派。想让一个被她伤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小男孩回家。”
她突然闭上了嘴,再也不说话了。西德尼用双臂搂住她。儿子松开了她的胳膊,拿起一条餐巾,这样她就可以用它而不是用手背和手心来擦她那泪水如注的眼睛。西德尼带她离开餐桌,她光着脚,王冠似的发辫变成了触角。玛格丽特一动不动地站着,直挺挺的像根柱子。她眼泪汪汪,美丽的面孔却很平静。他们能听见昂丁一路哭叫着进了第一间厨房,又下楼走进那摆着二手家具的套房。“是的,我的厨房。是的,我的厨房。我是这栋房子里的女人。没有别人。上帝做证,这里没有别人。在这房子里没有。”
玛格丽特安详而甜蜜地盯着前方,并没有看着谁。“我一直爱我的儿子,”她说,“我不是《国家调查》里的那种女人。”
“这太可怕了,可怕。”吉丁说。她握着儿子的手,两人走上楼梯。再待在餐室已经没有意义,甚至连告辞都没了必要。瓦莱里安看着玛格丽特,她却谁也没看。在昂丁和西德尼走后,他们俩也立刻离开了。吉丁不会承认自己心慌意乱,可她握在儿子手中的指尖却是冰凉的。她需要一点人类的温暖,需要一个未被污染的人在身边,需要有人陪,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抓起了他的手,说:“这太可怕了!”
“是啊。”他说。
“这是怎么了?我们都发了疯。你觉得纳纳丁说的是真的吗?她不会编造出这种事。”他们走到吉丁卧室门前,走了进去。两人还拉着手。到了房间中央,吉丁站住;她松开手,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并拢手指放在嘴唇前面。“可怕。”她皱着眉头说,眼睛望着地板。
“别想这事了。已经过去了。”
吉丁把头靠在他胸前:“没有过去。他们肯定会被辞退。明天会很可怕的。天啊,我早上起床后怎么面对这一切?我根本没法睡了。也许我该下楼去看看她?”
“昂丁?”
“是的。”
“让西德尼去照顾她吧。你现在不该去打扰他们了。”
“但愿我能想明白,大家都怎么了。”儿子用一只手臂搂着她,她像只小鸟偎依在他臂弯里。“这是什么事啊?”她闭上了眼睛。
“这事说明,”他对着她的头发说,“白人和黑人不该坐在一起共同进餐。”
“噢,儿子。”吉丁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真的,”他说,“有时他们可以一起工作,可他们不该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不能一起做生活中那些私人的事。”
她把头靠回到他衬衫的前胸。“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睡觉。”他说。
“我睡不成觉。这事真够难看的。你看见他们的脸了吗?”
儿子弯下脖颈,吻着她的面颊。
“那是真的,是吗?她拿别针扎迈克尔,昂丁知道这事,这些年她从没跟别人说过。她为什么不说呢?”
“她是个好仆人,我想,要么就是不想丢掉工作。”他吻了她另一边面颊。
“我一直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恨玛格丽特。一有机会她就刺她两句。”
“睡吧,”他说,吻起她的眼皮,“你需要睡眠。”
“你愿意和我一起睡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