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8页)
“今天晚上我还来你这儿。”
“那没用。”
“那我们就在外边待一整夜。”
“不。把我准时送到火车上就行。”
一时之间,儿子对她合上了他眼中的眼睛——就像他没敲门就进入卧室里那样——没有闭眼,就把它们合上了。她在让他选择。但他再次睁开了眼睛,问她:“你爱我吗?”
“我爱你。”她说。
“我到那里去的时候,你会在吗?”
“我会在那里的。我当然会在那里。等着。”
“厄尔尼·保罗有一辆车。我明天和他一起回蒙特戈梅里,然后从那儿飞纽约。”
“好吧。不会更久了?”
“不会更久了。”
“我爱你。”
“我爱你。”
他们准时上了火车,不过他没有准时去纽约。四天过去了,他还是没到。吉丁倒是没受干扰——有那么多事要做,跑来跑去,午餐聚会,约定美发和寻找工作。她得给多恩打电话,弄清她是否按计划回来了。她要不要另找一处地方去住?到第五天,她又有了那种孤儿的感觉。他可以打个电话。她想象着他跟厄尔尼·保罗和士兵喝酒的情景。又一个周末溜了过去,还是没有儿子的影子。他显然知道怎么给厄尔尼·保罗打电话,却不知道怎么给她打。她想到打电话给埃罗。 “夜动”里有一部电话,但她记不起她在谁的家里还见过电话。现在她有点按捺不住了。面对他的漫不经心,他的无动于衷,她简直要发疯了。最后她绝望了。她在内心深处知道他会来,会在某个时间来,他或许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或许根本没有,但她深知他一定会来。她的绝望来自她的感觉,他在那里与所有那些露着乳房、拿着鸡蛋的女人在一起,那些妖女。他生活中和她生活中的所有女人都聚集在那里——唉,不是她生活中的所有女人。多恩就没在那儿,艾莎、菲莉斯蒂或者贝蒂也没在那儿。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那样做的。她们是她的朋友。她们与她是同一种人。不像那个齐安涅全州闻名,不像罗莎长着见证人的眼睛,或者纳纳丁头上紧盘着发辫,面色忧郁地看着厨案,不服气地待在那个房间里。也不像因为被狗咬而得了疯病的弗朗西恩,更不像她自己的母亲,你怎么可能,妈妈,你怎么可能和她们厮混在一起。你死了,撇下我,你对我的爱不足以让你活下去,你明知道爸爸走了,你还走了。但她多次重放过那些镜头后,动力没有了,只有技术还令人佩服。当然她母亲和她们在一起,也露着乳房。她当然会在那儿的。不过,是什么让她们觉得能够聚在一起对她那样做呢?她们甚至不认识彼此。除去乳房之外,她们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她也有乳房,多恩、艾莎、菲莉斯蒂和贝蒂都有。但她仍然无法摆脱,那场景使她愤怒,而愤怒对摄影师、经纪人、电话公司和公寓经理是有好处的。大家都注意到了,不来惹她。
多恩说,五月十五号,那时她会回来。吉丁到处打听有没有转租房,结果找到了两处:一处是一座住宅,可以住一个月,到六月份;另一处是一套公寓,可以住半年,但地点在城外,太远了。后来又找到一处阁楼,她可以跟别人合租两周,然后住到夏天……每天夜里上床时,她都已筋疲力尽,顾不上焦虑了,但一醒来,那场景便会重现,而且一次比一次真切,一次比一次沉重,直到某天早晨她最终拿着一杯西柚汁坐在那里,明白既然摆脱不掉,她还不如下决心把那个场景卷起来,剪掉头,撕开,看看肚皮里面装着什么。那些女人看起来很可怕:钉着马掌,大腹便便,头发围着破布,编着发辫。而她们像武器似的向她挺出的乳房是又软又松的袋子,顶端有一只浅黑的眼睛。然后是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滑溜溜的黑胳膊伸长到十二英尺,十五英尺,对着她,还有曾经捏着鸡蛋的手指。那很疼,部分疼痛就在于产生那种幻象——在选上你的梦境中让你充当一个孤立无援的牺牲品。有些疼痛则来自那些你热爱或者你觉得善待的人当众羞辱你所造成的直截了当的痛苦。一种微小的疼痛,你一注视,它就会闪现。所以你就用一个盖子把它盖住,直到下一次。但大多数伤害是可怖的。那些夜里的女人倒不仅是针对她(针对她个人——与他无关),不仅是她们高踞于袋样乳房和折叠肚皮之上的优越感,而是她们似乎一致地对待她的态度,全力以赴地要得到她,捆绑她,束缚她。抓住她尽心竭力要成为的人,用她们又软又松的奶头来闷死她的追求。
吉丁小口喝着西柚汁。那种清淡的酸味把她舌头上晨起的阴霾溶解了。“不,罗莎。我不是你的女儿,他也不是你的儿子。”
儿子回来的时候,她和他吵了起来。在甜蜜时光的中间——她和他吵架。他认为她是因为厄尔尼·保罗和迟到又没打电话而吵。她也这么想,不过只是有时候——而多数时候她清楚她是在与那些夜晚的女人搏斗。那些引诱了他又试图对她提出要求的妈妈。这将是一场守卫他们生命的搏斗,为的是逃离除了乳房没什么可以展示的女巫的集会。
她说,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个学历。他们应该做自己的生意。他应该在职业学校注册。他在佛罗里达农工大学读过两个学期,说不定能通过法学院入学考试;他该参加学术能力评估测验、研究生入学考试、继续教育考试。“你可以进法学院。”她说。
“我不想当律师。”他说。
“为什么?”她问。
“想想。”他说。
“为什么?”
“想想。”
“为什么?”
“我没法和长得像我或者像你的人辩论。”
“噢,该死。还有别的类型的法律。”
“不,没有了。此外,我不想了解他们的法律,我只想懂得我的法律。”
“你根本没有法律。”
“所以才成问题。”
她和他吵架,但绝口不提那些夜晚的女人。他们因为瓦莱里安·斯特利特而吵架。他愿意借钱给他们开个店或办一家代理公司。
儿子说:“那不可能。而且我不打算坐在这儿争论那个白人的事。”
“谁在乎他是什么肤色呢?”
“我在乎。他也在乎。他在乎他是什么肤色。”
“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白人。他资助我上完了学。”
“你已经跟我说过千万次了。为什么不教育你呢?你会照着吩咐去做,是吧?昂丁和西德尼唯命是从,是吧?白人喜欢顺从,就是喜欢!他为你做过什么困难的事吗?他为你放弃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