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朋友(第5/5页)

罗门转身走开。

“你怎么了,姑娘?嘿,站住!你对她做什么了?”

罗门继续走。

“回来!他欺负你了?哦,那是谁啊?谁啊?看看你的头发!来,把衣服穿上。漂亮菲!说话啊,姑娘!”

他听见她们的尖叫,她们的担忧,仿佛在敲钹,非但盖不住西奥辱骂他的喇叭声,反而令它尤为刺耳:最最难听的字眼,回荡在空中,只有开枪才能终止。否则就不停地响着,永不停息。

过去三天他成了笑话。他轻易得来的友谊——到现在一共四个月——宣告破灭。和他们六人中的任何一个(除了弗雷迪)对视,都是一种冒险,一种挑衅。即使他不回瞪他们,甚至完全不看他们的眼睛,喇叭声还是在喊着他的名字。他们聚在栏杆边,没有他;在派蒂汉堡店,他一坐下,他们就站起来离开。连最骚的女孩也感觉到他不受欢迎了,仿佛他的衣服一下子变得很蠢:T恤太白,裤子太紧,鞋带也系错了。

派对后的第一天,他还可以和别人一起打球,但是没人传球给他。抢断之后,不管在什么位置他都只能扣篮,因为没人接他的球。他们就站在旁边看着。如果他抢下篮板,他们就用犯规动作把球从他手里抢走,然后喇叭声又响了,他都来不及看是谁吹的。最后他们把他绊倒在地,扬长而去。罗门坐在那里喘气。他很想反击,但他知道,如果他对犯规、绊人和吹喇叭做出反应,就和再次捍卫那个女孩一样。他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她。如果他反击,他就不是在为自己,而是在为她,漂亮菲,证明他们之间有关系,错误的关系。仿佛他们俩都被拴在床上,双腿都被扒开。

卢卡斯·布里恩一个人在球场那头运球投篮。他是个球技让人羡慕的白人男孩。罗门走过去想和他一起玩,但是马上想到喇叭还可以吹出另外一个词。他从卢卡斯身边走过,看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声,“嗨。”

第二天很悲惨,他更孤独了。弗雷迪把他丢下的皮夹克带给他,说:“嘿,伙计,别冻着。”说完就走了。自从看到漂亮菲的朋友——就是跑出来给她送外套和包的那两个人,隔着校车窗户向他挥手之后,他就改坐公共汽车了。他宁愿费点儿事,来回走上两英里去车站,也不想碰见漂亮菲。他再也没见过她。谁都没有再见过她。

第三天他们把他揍了一顿。六个人一起,包括弗雷迪。他们很聪明,把他全身都揍了个遍,就是没打脸,以防他告状,迫不及待地向别人解释他的嘴怎么破了,眼睛怎么肿了,被人问到时娘们儿似的用软弱的手指着他们。六个人一起。罗门还击得不错,打肿了一两个,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个的裤裆,撕了一个的衣服,直到他们把他的手反剪在背后,想打断他的肋骨,清空他的胃。正准备下手时,一辆车开了过来,按了喇叭。他们一哄而散,包括罗门。他捂着肚子踉跄地走着。他怕自己会吐一裤子,然后晕倒在地。但他更怕的是被人救起来。他走进派蒂汉堡店后的一片树林,在一棵合欢树后面吐了起来。看着外婆做的饭被吐了一地,他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西奥的嘲讽和弗雷迪的厌恶都不奇怪,他跟他们有同感。他不明白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心软;当时他的心突然就胀得要炸开,只是因为那个受伤的小动物。就在几秒前,他还迫不及待地要冲上去啃她。如果是在街头看见她这副模样,他也会有同样的反应。但他可是和那些把她弄成这样的人一伙的,他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妈的!是什么让他伸出手给她松绑,把她裹住的,上帝啊,把她裹住!把她用衣服裹住!是什么让他把她扶起来,送出去的?是她那手套一般的小手吗?是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抽动的男人的光屁股吗?还是那股蔬菜味,加上门外轰隆隆的贝司声?搂着她送她出去时他还是勃起的,等到一起走进寒风里他才平复。究竟是什么让他那么做?或者说,是谁?

其实他知道是谁。是他内心那个真正的罗门,破坏了这个新来的残酷而危险的罗门。这个假罗门,这个在陌生人的床上得意扬扬的罗门,被那个真正的罗门打败了。此刻在他自己的床上,这个真罗门还掌着权,让他把头埋在枕头下面,像小姑娘一样流着泪。断断续续的喇叭声依然在脑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