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阅读背景:字体颜色:字体大小:[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四恩人(第10/10页)

蚊子不喜欢吸我的血。从前我还天真地觉得很不高兴,不知道那种拒绝其实是福气。所以你明白为什么不管天气有多闷热,我都喜欢沿着海边的路走回家了吧。如今的天空空空如也,仿佛被拭去了一切,但那时银河像尘土一样常见。星光让一切都成了迷人的黑白电影。无论你处于人生中的什么位置,无论你心情如何,倘若夜里有一片布满星斗的天空,你就会觉得自己很富有。此外还有大海。渔民说,海底有的生物看起来好像新娘的面纱,有的好像镶了红宝石眼睛的金色绳索。还说,有的海洋生物会让你想起老师的衣领,或是花朵做的阳伞。那个夜晚,在迟到的生日派对之后,我想到了这些。每当我有兴致的时候,就会到我母亲在上滩的房子里过夜。那天夜里我正往那儿走,累得像狗一样,忽然就看见柯西先生拎着鞋子往北走回酒店。我走在草地上,想吹吹风,让工作服上的烟味和糖味散一散。他走在下面的海水里。我举起手来想喊他,但某种东西——或许是他扬着头的样子,或许是围绕在他身旁的一种私密气氛——让我停住了。我想提醒他一下,但是疲惫和心乱如麻让我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女人坐在毯子上,用双手按摩着头。我看见她站了起来,像真理一般赤裸,然后走进海里。潮水退了下去,她得走很久才能让海水没过腰际。月亮前面飘过狭长而破碎的云。我记得我的心怦怦地跳。警头怪蠢蠢欲动。它们已经淹死了约翰逊家的男孩们,让罐头厂的那个姑娘差一点死掉,谁知道它们还惦记着谁。但这个女人一直蹚到水深处。我看得出,她不怕警头怪,或许她不怕任何东西,因为她展开身体,举起双臂,跳进了水里。那道弧线我如今记得比从前还要清楚。有一会儿,她消失了,我屏息等待。最后她终于浮了起来。我长出一口气,看着她游回海边。她站起来,又按摩了一下头。下水后贴在脑袋上的头发现在渐渐蓬起来,像是拖着月亮的云朵。然后她,嗯,发出了一个声音。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是在说话,在唱歌,还是在尖叫。我只知道那声音让我想回答。尽管我通常像石头一样沉默,凌霄。

我不否认,她的美确实无法抗拒,能够擒住人心。她谋生的手段让我感到悲哀,但她做得那么安静,那么矜持,你会觉得她是红十字会的一位护士。她全家都是放荡的女人,不过她和她们不同,她不理解金牙的致命诱惑。她的牙齿洁白如雪。当柯西先生改变——嗯,减少——她的工作量时,他们谁都无法打破这个魔咒。坟墓也无济于事。

我可以坐在门廊上看着我的男人。大多是在傍晚,有时也在清晨,那时我可以看见他的肩膀上海水的泡沫做的衣领。这里曾经放着白色的藤椅,漂亮女人们坐在上面喝着冰咖啡,咖啡里加了一滴杰克丹尼或者顺风威士忌。现在一把椅子都没有了。我就坐在台阶上,或者手臂撑在栏杆上。如果我安安静静地聆听,就会听见他的声音。也许你觉得他那么有力,一定是个男低音。但,并不是这样。我的男人是个男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