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4页)

总之,我告诉了汤米事发经过,汤米说:“虽然夫人总是教人怕怕的,但是说不定她的心地并不坏。所以,当她看到妳那样抱着婴儿跳舞,知道妳一辈子不能生育,替妳感到难过,所以才哭了起来。”

“汤米,可是,”我指出一个重点,“夫人又怎么知道这首歌和生小孩有关呢?她怎么知道我抱的枕头代表了婴儿?这些都只是我脑中的想象而已啊!”

汤米想了想我的话,半开玩笑地说:“可能夫人会读心术吧,她这个人本来就很怪,说不定她可以看透人的内心,果真如此,我也不意外。”

说到这里,我们两人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虽然嘴里咯咯笑着,却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

录音带消失在夫人那个事件过后一、两个月的时间。那时我并未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而今也没有理由这么做。有天晚上熄灯前,我在宿舍里,拿出收藏箱,随意翻看东西消磨时间,等其他人从浴室回来。奇怪的是,我起先发现录音带不见的那一剎那,第一个念头是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我的惊慌。我还记得当时一面找录音带,一面刻意漫不经心地哼着小曲。我常想起那一刻,但还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和我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全是最好的朋友,我却不希望他们知道我为了遗失录音带而苦恼。

我想这大概和录音带对我而言是个秘密有关。或许海尔森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小秘密:一个小小的、自行创造的私人空间,我们可以在这个空间带着恐惧和期待独自睡去。但同时,却又觉得我们这样的需求好像是不对的,好像我们辜负了自己的好友。

总之,当确定录音带不见了,我态度轻松地问了宿舍每一个人是否看见这卷录音带。其实我并没有很烦恼,我说不定是放在撞球室了;不然的话,我还怀着一丝希望,心想可能有人借走了,隔天早上就会归还。

不过第二天录音带并没有出现,我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海尔森发生偷窃的案件恐怕远远超过我们学生或监护人所承认的次数吧!而我之所以谈这件事,主要目的是要解释鲁思和她的反应。千万记得,我遗失录音带的时间,距米兹在艺术教室问鲁思关于铅笔盒,而后我出面拯救的那件事情,相差不到一个月。我之前说过了,从那时起,鲁思一直在找机会为我做些事情作为回报,而录音带的消失给了她一次大好机会。甚至可以说,我和鲁思的关系直到录音带丢了以后,才终于恢复正常;大概也是那天下雨的早晨,我在主屋屋檐下对她提起拍卖会登记簿之后,我们的关系第一次恢复正常状态。

最初发现录音带遗失的那天晚上,我确定问了在场所有的人,其中当然也包括鲁思在内。回想起来,我想鲁思恐怕当场就已经知道录音带遗失对我有多重要,同时,她也知道,不可小题大作对我来说同样重要。于是,那晚她也只是随意耸了耸肩作为回答,然后继续先前做的事情。但是隔天早上,我从浴室回房的时候,便听到鲁思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似地,问汉纳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到我的录音带。

接着,大约两个礼拜以后,我已经接受录音带遗失的事实了,某个午餐休息时间,鲁思来找我。那天正值一年春天开始,天气正好,我和几个年长的女生坐在草地上聊天。鲁思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散步,显然她心里别有用意。于是,我离开朋友,跟着她走到北运动场边,然后走到北边山丘上,最后,我们两个人站在木篱笆旁边,向下望着一大片布满一群群学生的草地,我还记得当时被这样的景象吓了一跳,我在下面草地从没注意到原来是这样的景观。我们俩站在原地,朝远方看了一会儿,鲁思便拿出一个小袋子给我。我接过来,马上知道里面装的是一卷卡带,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鲁思立刻说:“卡西,里面不是妳的录音带,不是妳弄丢的那卷录音带,我一直帮妳找,可是真的不见了。”

“对啊,”我说,“送去诺弗克了吧!”

我们笑了一笑。然后我一脸失望地从袋子里拿出录音带,不知道当我打量录音带的时候,那份失意是不是仍然挂在脸上。

我手里是一卷叫做“二十首经典舞曲”之类的录音带。之后放来听,才发现是管弦乐队演奏的国际标准舞曲。当然,露西送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音乐,不过我知道那绝不是茱蒂.布里姬沃特之类的音乐。我再次立即发现,鲁思并不知道布里姬沃特唱的是哪种类型的音乐,对鲁思这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来说,这卷录音带大可轻松取代我弄丢的那卷。突然,我内心的失望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喜悦。我们在海尔森不太拥抱对方的,所以我对鲁思表达感谢时,双手紧握着她的手。鲁思说:“我是在上次拍卖会找到的。我只是觉得这应该是妳会喜欢的音乐吧!”我说,是啊,我喜欢的就是这种音乐。

这卷录音带我现在还留在身边。我不常听,因为这种音乐没什么意义。这只是个物品,就像胸针、戒指一样,尤其如今鲁思过世了,它已经成了我最珍贵的收藏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