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21/33页)
“她是什么人?”
“是佩德罗·巴拉莫最后的一个妻子。有的人说她疯了,有的人说她没有疯。她活着的时候就常常自言自语,这倒是真的。”
“她大概死了好久了吧?”
“嗯,是死了多年了。你听到她说些什么了?”
“是有关她母亲的一些事情。”
“可是,她压根儿就没有母亲……”
“不过她是在说这方面的事。”
“……那么,或许,至少她来时并没有将母亲带来。哦,请等一等,我想起来了。她是在这里出生的,但她们俩早就去世了。对,她母亲是害痨病死的。她是个脾气古怪的太太,常常生病,和谁也不交往。”
“她也是这么说的,说她妈妈死时谁也没有去看她。”
“可她说的大概是什么时候?当然,因为大家害怕传染上痨病,谁也不会上她家里待上一会的。这该死的女人倒还记得这些事情啦。”
“她是这么说的。”
“你再听到她说话时告诉我一下,我很想知道她说些什么。”
“你听到了吗?好像她又想说什么了,那里有细语声。”
“不,这不是她。这声音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这是男人的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问题是这些死了年深日久的人,一旦受潮气的侵袭,就要翻身,就会醒来。”
“天堂是宽广的。那天夜里上帝和我同在。要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因为我复活的时候,已是夜间了……”
“你听得更清楚了吧?”
“是的。”
“……我全身是血,身子一伸直,我双手便沾上了在石头上四处流淌的血。这是我的血,大摊大摊的血。但我并没有死,我自己感觉到了这一点。我明白,堂佩德罗并没有杀害我的意图,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他想了解一下我十二年前有没有去过比尔麻约,在圣克利斯托瓦尔节,在一次婚礼上。在什么婚礼上?在哪个圣克利斯托瓦尔节?我拍击着我的鲜血问他:‘在哪一次婚礼上,堂佩德罗?’不,不,堂佩德罗,我并不在场。万一在场,也只是路过,可是,那纯属偶然……他并没有杀害我的意图。他只是如你们见到的那样让我成了跛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还让我成为独臂人,但他没有杀死我。有人说从那时起,由于视力不正,我的一只眼睛斜视了,但我确实变得更富有男子气了。天堂是宽广的,谁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这是谁?”
“你会知道的,他是许多人中间的一个。佩德罗·巴拉莫自从父亲遭人杀害后,杀死了许许多多人,听说他几乎把参加婚礼的人统统杀了。在那次婚礼上堂卢卡斯·巴拉莫是准备担任证婚人的。那颗子弹只是在弹回来的时候碰上他了,因为看样子那子弹是针对这位新郎的。由于永远也弄不清击中其父的这颗子弹来自何方,佩德罗·巴拉莫就来了个不分青红皂白,格杀勿论。这件事发生在比尔麻约山上,那个地方过去有几座小茅屋,现在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你瞧,现在是她在说话了。你年轻,耳朵好,注意听,等会儿把她讲的话告诉我。”
“她说的话听不懂。她似乎不在说话,只是在唉声叹气。”
“她叹什么气?”
“这谁知道呢。”
“总有个原因吧,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呻吟。你竖起耳朵听听。”
“她只是在叹息,仅此而已,也许是佩德罗·巴拉莫使她受磨难。”
“你别这样认为,他是爱她的,我的意思是说,他从来没有像爱她那样爱过一个女人。她嫁给他时已受尽了磨难,也许已经发疯了。他是那样地爱她,以至她死后他彻底地垮了,往后的日子他就成天地坐在一张皮椅上,眼睁睁地看着送她去墓地的那条道。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他舍弃了他的土地,叫人烧毁了他家的农具。有的人说,这是因为他活腻了,也有人说是由于他绝望了。反正他把家里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坐在皮椅上,脸朝着那条大路。
“自从那时起,土地荒废了,好像成了一片废墟。这些土地无人管理后,虫害蔓延,满目疮痍,看上一眼就令人伤心。从那里到这里,这整个地方人烟绝迹了。人们各奔东西,各找前程去了。我还记得那几天在科马拉四处都能听到‘再见了’的告别声。我们甚至认为,为离开这里的人们送行,这是一件愉快的事。人们是抱着还要回来的想法走的。走时他们把各种家具和眷属托我们照看。后来,有的人派人来接家眷,却没有来要家具。再往后他们似乎将村庄和我们都忘记了,甚至连他们的东西也忘记了。我是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才留下来的。还有一些人留下来是为了等佩德罗·巴拉莫死。据他们说,佩德罗·巴拉莫曾经答应死后由他们继承产业。有些人就是抱着这样的希望住在那里。可是,一年一年地过去了,他还是活着,好像是个驱赶鸟儿的稻草人,守着半月庄这块土地。”
“正当他行将就木的时候,打起仗来了。打的是什么‘基督之战’。军队把留在村里的那少数几个人都消灭了。我正是在那个时候饿死的。从那时起,就从来没有人和我做过伴。
“这都是堂佩德罗的主意和他那好斗的灵魂造成的结果。而这一切又仅仅是由于死了他那个叫苏萨娜的女人。他是不是爱她,你该想象得出来了吧。”
说话的人是富尔戈尔·塞达诺。
“老爷,您知道是谁在这一带游荡吗?”
“谁?”
“巴托洛梅·圣胡安。”
“他要干什么?”
“我也这样自问,他来干什么?”
“你没有调查过吗?”
“没有。有必要说一下情况。他没有找房子,直接到您的旧居去了。他在那里下马后,搬下行李,好像您事先早已把房子租给了他似的。至少我看起来他有这个把握。”
“那你是干什么的,富尔戈尔?你不调查一下发生的事?你不是负责这方面事情的吗?”
“我刚才说的事情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您认为有这个必要,我明天就去调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