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之间(第19/25页)
“嗯,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弄两只兔子来。”
卡鲁克斯站起身面对着她。“我受够了,”他冷冷地说,“你无权走进一个黑人的屋子。你无权到这里来找茬。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赶紧走。要是你不走,我就去找老板,让他禁止你再到谷仓里来。”
她轻蔑地看着他。“听着,黑鬼,”她说,“你要敢再张开那张臭嘴,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卡鲁克斯绝望地盯着她,然后坐回床上,不吭气了。
她不肯放过他。“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卡鲁克斯整个人看上去缩起来了。他紧靠到墙上。“知道,太太。”
“哈,那你就老实待着,黑鬼。只要我一句话,你就会被吊到树上去,这太简单了,一点都不好玩。”
卡鲁克斯一直缩到整个人都快消失了。他身上没有了个性,没有了自我——没有任何东西会引起别人的喜欢或反感。他说:“是,太太。”声音里毫无音调起伏。
她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站了片刻,仿佛在等着他有所动作,好有机会再骂他一顿。但卡鲁克斯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低垂,收起了一切可供攻击的东西。最后她转向另外两个人。
老坎迪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要是你真那么干了,我们会说的,”他轻声说,“我们会告诉别人,是你陷害卡鲁克斯。”
“说去吧,说了又怎样?”她叫道,“没人会听你们的,你们自己也清楚。没人会听你们的。”
坎迪退缩了。“是……”他同意,“没人会听我们的。”
莱尼哀号:“我希望乔治也在。我希望乔治也在。”
坎迪走到他身边。“别担心,”他说,“我刚才听见他们回来了。我打赌,乔治已经回到宿舍了。”他转向柯利的老婆。“你该回家了,”他轻声说,“如果你现在就走,我们不会告诉柯利你来过。”
她冷冷地打量着坎迪。“我不信你真听见了什么。”
“最好别冒险,”他说,“你如果不确定,最好别冒险。”
她转向莱尼。“我很高兴你教训了柯利。他是自找的。有时候我也想自己教训他一顿。”她动作轻快地出了门,消失在黑暗的谷仓里。她走过谷仓的时候,辔头发出咣啷的拉扯声,有几匹马喷了响鼻,有的还跺了跺蹄子。
卡鲁克斯慢慢地从厚重的保护层里出来了。“你说他们回来了,是真话吗?”他问。
“是啊。我听见了。”
“嗯,我什么都没听见。”
“大门响了一声。”坎迪说,“上帝啊,柯利老婆的动作可真轻。我经常看见她这样。”
卡鲁克斯完全回避这个话题。“你们也该走了,”他说,“我不太想让你们在这儿待着了。黑人也该有拒绝的权利。”
坎迪说:“那婊子无权对你说那些话。”
“没什么,”卡鲁克斯干巴巴地说,“你们这么进来坐着,让我一不小心忘了自己是个黑人。她说得没错。”
谷仓里的马喷着响鼻,扯着链子。一个声音喊道:“莱尼。哦,莱尼,你在谷仓吗?”
“是乔治。”莱尼叫道,他回答,“在这儿,乔治。我在这里。”
乔治立即出现在门口,表情不悦。“你们在卡鲁克斯屋里干什么?你们没有权利进去。”
卡鲁克斯点点头。“我也这么跟他们说,但他们还是进来了。”
“哈,那你干吗不把他们踢出来?”
“我不介意,”卡鲁克斯说,“莱尼是个好人。”
坎迪站起身来。“哦,乔治!我一直在算啊算啊。我算好了,我们卖兔子也能赚钱。”
乔治皱紧眉头。“我跟你说过,别告诉别人。”
坎迪泄了气。“没告诉别人,只有卡鲁克斯。”
乔治说:“行了,你们出来吧。上帝,我离开一分钟都不行。”
坎迪和莱尼站起来,走向门口。卡鲁克斯叫了一声:“坎迪!”
“啊?”
“还记得我说锄地啊做杂活什么的吗?”
“啊,”坎迪说,“我记得。”
“嗯,忘了吧,”卡鲁克斯说,“我不是认真的。只是开个玩笑。我可不想去那种地方。”
“呃,好吧,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晚安。”
三人走出门。他们经过谷仓时,听见马匹喷着响鼻,扯着辔头。
卡鲁克斯望着门口坐了一会,然后伸手去拿敷药。他把背后的衬衫往上扯了扯,往红润的掌心倒了点药,往后伸着胳膊,开始慢慢地揉搓脊椎。
大谷仓的一侧堆着高高的干草,草堆顶的滑轮上挂着杰克逊牌四齿干草叉。干草堆得像山一样,侧坡一直延伸到谷仓另一头,只剩下一小片空间还没被新草堆满。草堆两侧是饲料槽,可以瞥见板条间的几个马头。
时间是周日下午。休憩中的马慢慢嚼着干草堆旁的小捆干草,跺着蹄子,咬着食槽的木头,拽得辔头咣啷作响。下午的阳光刺入谷仓墙上的裂缝,在干草上划出一条一条明亮的金线。苍蝇在空中嗡嗡作响,在闲暇的午后哼着歌。
户外传来马蹄铁击中铁棒的声音和男人们的叫喊。他们玩着游戏,时而鼓劲,时而喝倒彩。但谷仓里非常安静,只有苍蝇的嗡嗡声,气氛懒散而温暖。
谷仓里只有莱尼一人。莱尼坐在谷仓较空一端的食槽下方,身边有只货箱。莱尼坐在干草里,看着面前一条死掉的小狗崽。莱尼看了它很久,然后伸出巨掌摸了摸它,从头一直摸到尾。
莱尼轻声对狗崽说:“为什么你也会死?你又没老鼠那么小。我并没有使劲晃你。”他抬起狗崽的头,看着它的脸,对它说,“乔治要是发现你死了,可能就不会让我照顾兔子了。”
他拣了些干草出来,弄成一个凹窝,把狗崽放到里面,再用干草遮住。然后他继续盯着草堆下的小鼓包。他说:“这不算什么坏事,我不用跑去藏到树林里。哦!不,这不算。我就跟乔治说,我来看时它已经死了。”
他又刨出狗崽,来回检查,伸手从耳朵一直摸到尾巴。他悲伤地说:“但他会知道的。乔治什么都知道。他会说:‘是你干的。别想瞒我。’他还会说:‘这下好了,不许你照顾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