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尼·赫·凯切尔(1842—1847)(第9/10页)

如果离开这种就我们的对立观点所作的一般论述,接触到具体事物,我们尽管意图一致,仍能发现同样大的对立,即使在开头一致的场合亦不可避免。这举例较易说明。

我们对宗教的态度完全一致;但这种一致只存在于否定天上的宗教时,一旦面对尘世的宗教,我们间的距离便不可以道里计了。您从神香弥漫的阴森的寺院走进了敞亮的衙门,从盖尔非党走进了奇伯林党52,天国的级别在您那里变成了国家的级别,人为神而存在变成了人为国家而存在,上帝由集权政治所代替,神父由警察所代替。

您认为这种变化是进步,是胜利,我们却认为是新的锁链。我们既不想当盖尔非党人,也不想当奇伯林党人。您那种世俗的、国民的、刑法的宗教更加可怕,因为它丧失了一切诗意,一切幻想,一切天真的因素,您用衙门的规章制度,用国家的偶像,代替了这一切,而这个国家上面是沙皇,下面是刽子手。您希望人类从教会解放出来后,在衙门的前室中等待一两百年,让当了官的祭司和当了学者的僧侣来决定,人类怎样获得自由,获得多少自由,像我们那些解放农民的委员会一样。可是我们反对这一切;我们可能得一再容忍,退让,为环境做出牺牲,然而在您看来,这不是牺牲。当然,在这方面,您也比我们幸运。您失去了宗教信仰,仍不致一无所有,您发现,对人的世俗信念可以代替基督教,您便把它接到手中(这做得不坏)当作精神解毒丸和镇静剂向大家推销。但是我们吞不下这种药,我们憎恨您的衙门,您的集权政治,正如我们憎恨宗教裁判所、宗教法庭和《主导法典》一样。

您明白这区别吗?您作为教师,希望教育、管理和领导群众。

我们作为正在觉醒的群众,却不愿接受领导,我们要有我们自己的地方机关,自己的代理人,给我们办事的自己的官吏。正因为这样,政府的权力到处都使我们感到屈辱,可是您却对它鼓掌欢迎,正如您的前辈(神父)也曾经欢迎世俗政权一样。您可能与它有分歧,这与教士们和它有分歧相同,或者像同乘一条船的人发生了争吵,不论彼此怎么想分开,也不能跳到船舷以外,在我们这些俗人眼中,你们反正都是站在它一边的。

世俗的宗教是把国家神化,这纯粹是罗马的观念,在新世界中主要是法国的观念。它可以造成一个强大的国家,却不能有自由的人民,可以有光荣的军队……但不能有独立的公民。北美合众国完全相反,它已最大限度地消除了警察和行政机关的宗教性质……53

尾 声

重读关于凯切尔的这一章,我不禁想,在俄国真是无奇不有,会出现这样的怪物!我国的文明史繁殖和孳生了多少畸形现象。除了莫斯科,在哪里,哪个地方,哪个经纬度,还能找到凯切尔这种桀骜不驯、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狂妄自大、既善良又不善良、既慷慨豪爽又气量狭小的人物?

这类形形色色的怪物,我见过多少啊——从我的父亲起直到屠格涅夫的“儿子”们54为止。

波戈金对我说:“用俄国炉灶煮东西就是这样!”一点不错,它煮出了多少奇迹,特别是用德国烹饪法烤面包时……有小巧玲珑的圆面包,长面包,还有东正教式的黑格尔面包,九三年55式的法国面包!让这一切别具风味的食物湮没无闻,未免太可惜了。我们通常只把目光停留在大人物身上。

……但在他们身上,俄国炉灶的作用不太明显,它的特色已得到矫正、修补;他们有的主要是俄国的气质和思想方式,不是俄国这只熔炉的影响。从他们的旁边,他们的后面,才能看到各种小人物在那儿徘徊,彷徨,找不到出路……正是在这些人中间可以见到不少怪物。

他们像历史发展中的毛细管,又像面团中微不足道的一点酵母,它能使面团发酵,但不是为了自己。这些人在黑夜中过早地苏醒了,摸索着寻找工作,一路上跌跌撞撞,碰在各种东西上,然而惊醒了别人去从事完全不同的活动。

……今后我还想把两三个这样的人,从完全被遗忘的角落带到台前来。目前他们已消失在灰蒙蒙的雾中,只有高山和峭壁仍呈现在我们眼前……

1 他编过几本俄德和俄法辞典。

2 马格尼茨基和鲁尼奇都是当时的反动官僚,曾任喀山和彼得堡的学区总监。福季是诺夫哥罗德的修士大司祭,伯爵夫人指奥尔洛娃。所有这些人都是充满宗教狂热精神的反动人物。

3 指本书第一卷第六章。

4 引自格里鲍耶陀夫的《聪明误》第三幕第二十二场。

5 佳季科夫斯基(1784—1841),俄国医学教授。

6 凯切尔曾用散文翻译过全部莎士比亚的剧本,这是当时俄国文学界的一件大事。

7 波查侯爵是《唐·卡洛斯》的主人公,麦克司是《华伦斯坦》的主人公,卡尔·穆尔是《强盗》的主人公,斐迪南是《阴谋与爱情》的主人公,他们都是席勒式的英雄人物。

8 指18世纪90年代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

9 拉方登(1758—1831),德国感伤主义小说家,《畸零人》是他的长篇小说。

10 凯切尔的居住地。

11 席勒是在军事学校学医出身的,毕业后还当过军医。

12 指席勒的《斐艾斯柯在热那亚的谋叛》,这里都是指席勒作品的俄译本。

13 见《往事与随想》第一卷第190页。——作者注(按此处页码系1861年本书初版本的页码,在第六章)。

14 指1826年十二月党人之被处死、监禁及流放。

15 当时的一个理论家。

16 这位小姐本是纳杰日金的学生,后来成为女作家,笔名叶夫根尼·图尔(即第四章中提到过的那个沙里阿斯·德·图尔涅米尔),与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均有交往。

17 在果戈理的小说《伊万·伊万诺维奇和伊万·尼基福罗维奇吵架的故事》中,只因一个伊万骂了另一个伊万是“公鹅”,便打了十多年官司。

18 富基埃-坦维尔(1746—1795),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家,1793年任革命法庭检察官,以铁面无情著称。

19 卢梭的教育哲理小说,在小说里卢梭具体论述了他所谓顺乎天性的“自然教育”纲领。

20 即卢梭。

21 赫尔岑结婚的日子。

22 引自莱蒙托夫的诗《世俗的锁链》。

23 原文是法文。这里作同居者和妻子解。

24 参孙是《圣经》中的英雄,据说他力大无穷。非利士人之女大利拉嫁他后,逼他泄露了他力大无穷的秘密,因而被非利士人捉住下狱,最后与非利士人同归于尽。见《旧约·士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