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汤-霍号”的故事(第5/7页)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把所有水手召集起来,将叛乱者和没有参与叛乱的人分开,对叛乱者说,他真想把他们全都鞭打一顿——总之,他认为他可以这么做——他也应该这么做——这天公地道;不过,眼下,考虑到他们及时投降,训斥一顿也就算了,便把他们臭骂了一顿。

“‘至于你们,你们这些个臭流氓,’他转向吊在索具上的三个人说,‘至于你们,我要把你们剁碎了,丢到炼油锅里。’说完,他抓起一条绳索,用全力向两个叛徒的背上抽去,直到他们叫不出声来,脑袋毫无生气地耷拉在一边,活像图画上那两个钉在十字架上的强盗。

“‘我的手腕都给你们扭伤了!’船长终于叫道,‘不过,留给你们的绳子还有的是,好小子,不会放过你们的。把他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听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那筋疲力尽的反叛者被塞得麻木了的嘴巴立即抽搐了一下,然后痛苦地扭动着脑袋,嘶哑地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可听好了——你要是抽我,我就杀了你!’

“‘你是这么说的吗?那就看看你会把我吓成什么样。’船长把绳子往后一甩,准备抽过去。

“‘最好别抽。’大湖人嘶哑地说。

“‘可我非抽不可。’绳子又往后一甩,准备抽过去。

“斯蒂尔基尔特此时嘶哑地说了些什么,除了船长谁都没有听见;让大家吃惊的是,船长竟吓得往后一退,在甲板上迅速地踱了两三圈,然后猛地丢下了绳子,说:‘不抽了——随他吧——给他松绑,你们听见没有?’

“但是,就在二副和三副忙着执行这个命令时,一个面色苍白、头缠绷带的人拦住了他们——原来是大副拉德尼。他自从挨了一拳之后,一直躺在吊铺上,但那天早上,听见甲板上的喧闹,就悄悄走了出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因为嘴巴受伤,他几乎还无法说话,只是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大意是船长不敢一试的,他倒愿意试试,也能够做到,他抓过绳子,向被缚的仇敌大步走去。

“‘你是个胆小鬼!’大湖人嘶哑地说道。

“‘我就是胆小鬼,可是你尝尝这个。’大副的绳子正要抽下去,又一阵嘶哑声让他停住举起的手臂。他停顿了片刻,然后不再犹豫,说到做到,不顾斯蒂尔基尔特的威胁,不管会发生些什么。那之后,三个人都被松了绑,所有水手回到自己的岗位,在那些郁郁寡欢的水手手里,铁制的水泵又像以前那样喀啷喀啷响了起来。

“那天天一黑,一个下班的瞭望者从桅顶下来,就听到船头楼里传出一阵喧闹;随后那两个叛徒浑身发抖地跑了上来,围在船长室的门口,说他们不敢和水手们待在一起了。无论怎么哄劝,连踢带打,也不能把他们赶回去;于是,只好依照他们的请求,把他们安排在船尾以策安全。其他人中也再没有出现过暴乱的迹象。正好相反,似乎主要是在斯蒂尔基尔特的教唆下,大家都决心保持和平,服从所有的命令,坚持到最后,等到船到港,就集体离船。但为了确保尽快结束航行,他们一致同意——就是发现了鲸鱼,大家也不出声报告。因为,尽管船在漏水了,尽管还有种种其他的危险,‘汤-霍号’的桅顶依然有人瞭望,船长还跟第一天闯进巡游渔场那样,很想放艇捕鲸。大副拉德尼也准备停当,随时准备把他的吊铺换成小艇,用他裹着绷带的嘴巴去死命堵住鲸鱼那致命的大嘴。

“可是,尽管大湖人已经诱使水手们采取这种消极怠工的方式,他对自己向那刺痛了他的心的人,如何实施复仇的隐秘计划却是秘而不宣(至少要等到一切结束)。他值的是大副拉德尼带的班,这个昏了头的人好像忙着找死一样,在索具鞭打那一幕之后,他不顾船长明确的劝告,坚持继续带头值夜班。根据这一情况,还有其他一两种情况,斯蒂尔基尔特有条不紊地制定了他的复仇计划。

“一到晚上,拉德尼就有一种不像是海员应有的习惯,他喜欢坐在后甲板的舷墙上,一只手臂斜撑在那艘吊在那里、比大船稍高一点的小艇船舷上。大家都知道,他有时就用这种姿势打起盹来。在小艇与大船之间有相当大的空隙,下面就是大海。斯蒂尔基尔特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他下轮掌舵的时间是在他被出卖后的第三天的凌晨两点钟。于是,他在值班之余的闲暇中,就跑到下面,十分仔细地编起东西来。

“‘你在那里干什么?’一个水手问道。

“‘你以为在干什么?它看起来像什么?’

“‘像行李袋的带子,可我又觉得它有点奇怪。’

“‘是的,相当奇怪,’这大湖人说,伸直了胳膊,把那东西举在面前,‘不过我想它会管用的。伙计,我的绳子不够了——你有吗?’

“‘船头楼里可是一点都没有了。’

“‘那我就得朝拉德尼老头要点了。’他起身朝船尾走去。

“‘你不是去向他乞讨吧!’一个水手说道。

“‘为什么不?你以为他不会给我个人情吗,到最后那会对他有帮助的,伙计?’他走到大副那里,平静地注视着他,问他要一些绳子补吊铺。麻绳拿到了——随后,麻绳和带子就又都消失不见了;但第二天晚上,当这个大湖人把上衣叠好,塞到吊铺上当枕头的时候,却从衣服口袋里露出半拉铁球,用编织的网兜严严实实地裹着。二十四小时之后,他就要静悄悄地值班掌舵了——这个位置距离那个在自己挖好的坟墓边上打盹的大副很近——要命的时刻就要降临了;在斯蒂尔基尔特早已有数的心里,大副已经像个死尸一样直挺挺地躺着了,脑门被砸得稀烂。

“不过,先生们,一个傻瓜却让这个一心想要杀人的家伙没能实施自己的血腥计划。他没有亲自动手,却彻底地实现了复仇的目的。因为,出于一种神秘的宿命,老天似乎参与了此事,替他完成了本该由他来做的那件该受诅咒的事。

“就在第二天早晨,破晓和日出之间的那段时间,大家正在冲洗甲板,在锚链那里取水的一个特内里费蠢货,突然叫嚷起来:‘它在那儿打滚!它在那儿打滚!’天哪,怎样一头鲸鱼啊!那是莫比·迪克。”

“莫比·迪克!”塞巴斯蒂安先生叫道,“天哪!水手先生,鲸鱼也要取名字吗?你说的莫比·迪克是谁啊?”

“一头很白、很有名、极其危险的永生不死的鲸鱼,先生;——不过,说来话长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所有年轻的西班牙人都叫着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