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献给黑暗的供品(第3/6页)

拉尔夫不再看自己的手指,抬起头来向空中望去。天空似乎也同情孩子们当中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今天也跟往日不一样,模糊极了,有些地方炽热的空气看上去白茫茫的。圆盘似的太阳呈现出暗淡的银光。太阳好像近了一点,也没刚才那么热,然而空气却使人闷得发慌。

“他们老是添麻烦,不是吗?”

话音从靠近他肩膀的地方传来,听上去很是焦急。

“没他们咱们也能干。眼下咱们更快活,是不是?”

拉尔夫坐着。双胞胎拖着一根挺大的圆木走过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他们把圆木往余烬上砰地放下,火星四溅。

“咱们靠自己的力量也能干得挺好,不是吗?”

好长一段时间圆木才被烤干,然后蹿起了火,烧得通红,拉尔夫默默地坐在沙地上。他既没有看见猪崽子走到双胞胎前低声跟他们俩说着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们三个一块儿走进了森林。

“瞧,请吧。”

拉尔夫猛地醒了过来。猪崽子和另外两个就在他的身旁。他们满兜着野果。

“我认为,”猪崽子说,“或许咱们该大吃一顿。”

三个孩子坐了下来。他们吃的野果多极了,全是熟透的。拉尔夫拿起野果吃起来,他们则对他露齿而笑。

“谢谢,”拉尔夫说。随后带着一种令人愉快而吃惊的语调又说——“多谢!”

“咱们自己干得很不错,”猪崽子说。“是他们连一点常识都没有,尽在岛上弄出麻烦来。咱们可以生一个又小又旺的火堆——”

拉尔夫记起了一直使他烦恼的事情。

“西蒙在哪儿?”

“我不晓得。”

“你认为他会不会爬到山上去呢?”

猪崽子突然出声地笑起来,又拿起了更多的野果。

“说不定他会的。”他吞下嘴里的野果又说。“他疯了。”

西蒙已经走过了成片的野果树林,可今天小家伙们忙于筑海滩上的火堆,没工夫跟着西蒙一起去。他在藤蔓中继续朝前走,最后到达了空地旁边那块藤蔓交织成的大“毯子”,爬了进去。在屏幕般的树叶之外,满地金光,蝴蝶在当中无休止地翩翩起舞。他跪了下来,箭似的阳光射到了他身上。先前空气似乎在跟暑热一起振动,可眼下空气闷得有点吓人。不久从他长而粗硬的头发上就淌下了一串串汗珠。他烦躁地挪动着身子,可就是没法避开阳光。一会儿他有点渴了,而随后他越发口干舌焦。

他继续坐着。

在沿海滩远远的地方,杰克正站在一小群孩子前面。看上去他眉飞色舞,快乐得很。

“打猎,”他说。杰克把他们打量了一下。他们个个戴着残破的黑帽子,很早以前,他们曾经拘谨地排成两列横队,他们曾经唱过天使的歌。

“咱们要打猎。我来当头头。”

他们点着头,紧要关头轻松地过去了。

“还有——关于野兽的事。”

他们动了一下,注视着森林。

“我说,咱们别再担心野兽了。”

杰克朝他们点点头。

“咱们将要把野兽忘记掉。”

“对呀!”

“对!”

“把野兽忘掉!”

要是说杰克因他们的这股狂劲吃了一惊,他并没有流露出来。

“还有件事情。咱们在下面这儿不会再做那么多恶梦了。这儿已靠近了岛的尽头。”

孩子们由于各人在生活中都受到很大的折磨,充满激情地表示同意。

“现在听我说。过些时候咱们可以到城堡岩去。可此刻我要从海螺那儿拉来更多的大家伙,就那样。咱们要宰一头猪,大吃一顿。”他停顿一下,讲得更慢了。“谈到野兽。咱们杀了猪后,该留一部分给它。那么它也许就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杰克蓦地站了起来。

“咱们现在就到森林中去打猎。”

杰克转身快步跑开,片刻之后,他们都顺从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在森林中神经紧张地四散开来。杰克几乎立即发现了地上有被挖掘过的痕迹和乱糟糟的根茎,这说明有野猪,不久踪迹更清楚了。杰克向其余的猎人打了个信号,叫他们安静下来,他独自往前走着。杰克很快活,他在潮湿而阴暗的森林里简直如鱼得水,他爬下一道斜坡,爬到了海边的岩石和零落的树林中。

猪群躺在那儿,挺着胀鼓鼓的大肚子舒坦地享受着树阴下的凉意。这会儿没有风,野猪未起疑心;而实践已把杰克培养得像影子那样悄没声息。他又偷偷地爬开去指导隐蔽着的猎人。一会儿工夫,他们全都在寂静和暑热中满头大汗地往前挪动起来。树丛下,一只耳朵在懒洋洋地扇动着。在跟猪群稍隔开一点的地方,躺着猪群中最大的一头老母猪,眼下它沉浸在深厚的天伦之乐中。这是一头黑里带粉红的野猪,大气泡似的肚子上挤着一排猪仔: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往里挤,有的在吱吱地叫。

杰克在离野猪群十五码的地方停住了脚;他瞄准那头老母猪,伸直手臂,探询地往四下里探望,确定一下是不是大家都领会了他的意图,其他孩子朝他点点头。一排右臂向后摆去。

“打!”

猪群惊跳起来;大约只相距十码,矛尖用火烧硬过的木头长矛朝选定的老母猪飞去。一个猪仔发狂似的尖叫一声,身后拖着罗杰的长矛冲进海水。老母猪喘着粗气,一声尖叫,摇摇晃晃地爬将起来,肥胖的侧面被扎进了两根长矛。孩子们叫喊着冲了上去,猪仔四散逃命,老母猪猛地冲破排列成行向它逼近的孩子们,哗啦啦地钻进森林跑了。

“追上它!”

他们沿着野猪的通道直追,但是森林中太黑暗,地上满是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于是杰克咒骂着让他们停下,在树丛中东寻西觅。随后他沉默了一阵子,只是大口地喘粗气,大家都对他很敬畏,他们面面相觑,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钦佩。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点着地面。

“瞧——”

别人还没来得及细察血滴,杰克就已经突然转开身子,一边判断着踪迹,一边摸了摸折断弯下的一根大树枝。他就这样跟踪追击,很正确而且颇有把握,显得有点神秘;猎手们在他身后紧跟着。

杰克在一簇树丛前停住了。

“在这里面。”

他们包围了树丛,虽然老母猪侧面又扎进了一根长矛,但它还是逃脱了。拖在地上的长矛柄妨碍着老母猪逃命,尖深而横切的伤口折磨着它。它慌乱地撞到一棵树上,使得一根长矛更深地戳入体内;这以后任何一个猎手都可以根据点点的鲜血轻而易举地跟上它了。烟雾腾腾而令人讨厌的下午时光,正带着潮湿的暑热慢慢地流逝;老母猪流着血,发疯似的在他们前头摇摇摆摆地夺路而逃,猎手们紧追不放,贪馋地钉住它,由于长久的追逐和淋淋的鲜血而兴奋至极。这下他们能看到野猪,差不多就要追上它了,可野猪死命一冲,又跑到了他们的前头去。老母猪摇摇晃晃地逃进了一块林间空地,那儿鲜花盛开,争妍斗芳,蝴蝶双双,翩翩起舞,空气却既闷热又呆滞,这时候他们正赶到野猪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