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第2/6页)

“死了?”音子又将市子的话变成了疑问式,她嘀咕道:“要是你同他结了婚,说不定也会死呢!”

“讨厌!你怎么这样说?”

“我是说有这个可能,人的命运谁也说不准。当初你哭着与清野分手,结果嫁给了佐山,现在不是很幸福吗?要分手就趁年轻的时候,到了我这个年龄就彻底完了……”

“无论如何,女人若能和初恋的情人终生厮守,也不失为人生的快事……有人也会这样认为。”

“人嘛,什么想法没有?”说罢,音子话锋一转:“市子,你还在搞工艺美术吗?”

“早就扔了。本来,那也算不上是什么艺术。”

市子年轻时,一进工作间就几乎是废寝忘食。然而,近年来她连和服都没心思去设计了。

从阿荣来的半年前开始,市子突然变得像二十岁的姑娘似的,心里常常会冒出一些朦胧的幻想。如今回想起来,她感到万分惆怅,到了这个年龄的人,难道只有自己才这样吗?当她百无聊赖时,常常会感到头昏眼花。

“佐山先生简直是太好了。”音子自以为是地说。

“不过,也许带有某些缺点的丈夫会更好一些。请借我梳子用一下。”

市子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

“阿荣这孩子一向任性,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两三年来我真是拿她毫无办法,她的个性太强了!”

“也不全是那样。”

“她一有工夫就从清水的那个舞台往下跳①,可就是不来帮我做点儿什么。她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也不愿吃苦!”

①书中的前后文对此未作交待。

“也许是因为她还年轻。最近,她去佐山的事务所帮忙,干得还蛮不错。”

“那因为是你安排的。她尊敬你、爱戴你,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给我的信也是这样写的。”

市子没敢告诉音子,阿荣也喜欢佐山。另外,见到了阿荣的母亲之后,市子的疑心竟也梦一般地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坐在那里没完没了地聊着。

音子又提起打算跟阿荣在东京生活的事。

“三浦先生呢?”

“我提出离婚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

“可是,我不主动提出来,他也不会说的。我们之间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了。”

“……”

“不过,作为一个女人,我害怕失去丈夫和家,这样阿荣也会瞧不起我的。你能理解我吗?”

“能理解。”市子机械地答道。

“实际上,房子已经卖了,家也不复存在了,只有户口上有丈夫和女儿,给人一种家的感觉罢了。”

“……”

“阿荣离家出走时,我认为她是去了她父亲那里,于是,第一次去了他在京都的那个家。”说到这里,音子降低了声音,“他的儿子,来年该上小学了。”

“哦?后来呢?”

“我又能怎么样?这已经成为事实了,我总不能把那孩子杀了吧?”

“……”

“女人总会生孩子的。京都的那个女人也……”音子无奈地说。

“我就没生。”

“还有以后呢!”

“以后?过了四十……”

“-,那有什么?”

不知何时,阿荣来到了走廊上。

“妈妈,伯母,该吃饭了。聊得差不多就行了。”

音子从大旅行包里取出一只小红盒子,默默地交给了阿荣。盒子里装的是一块奇特斯坤表。纤细的橙色麂皮表带佩上金色的小表,看上去宛如一只手镯。

“是给我的?”

阿荣眼睛一亮。

音子说,她在八重洲口下车后,已经在大丸的-留随便吃了一点儿。不过,她还是陪市子吃了晚饭。阿荣也坐在旁边一起吃了。

妙子生性不喜欢见人,她总是跟保姆在一起吃饭。可是阿荣却喜欢跟佐山夫妇在一起吃饭。为了不致使人产生误解,妙子有时也随阿荣跟佐山夫妇一起用餐。

在欢迎阿荣母亲的餐桌上,妙子没有出来作陪。

阿荣坐在一旁一声不响地吃着饭,母亲和市子谈话时她几乎没说一句话。望着乖觉听话的阿荣,市子觉得她似乎变成了小孩子。

当市子与阿荣商量让她母亲睡哪儿好时,她爽快地说:

“就睡在我旁边吧。”

“那……”

“再添一套被褥就可以了。”

“一块儿睡行吗?”市子向音子问道。

不久,佐山和村松陆续回来了。

在大阪,村松与音子久未谋面,这次居然能够一起住在佐山家令他感到十分新鲜,于是,他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山井邦子的事。

但是,毕竟男女之间的话题不同,他们男女分开各谈各的,一直聊到深夜。

“我已经买了车票,是明晚十一点的特快。三浦太太,您……”村松问道。

“我也不知……”音子正支吾着,阿荣却插上一句说:“我妈妈待两三天就走。”

市子和音子对看了一眼。

“音子,洗个澡吧。”说罢,市子陪音子去了洗澡间。

“你听她都说了些什么!”音子不悦地说道。

“她对妈妈都吃醋,埋怨我一直跟你说话,没理她。”

“把她伯母据为己有……”音子轻轻地笑道。

“这家里的一切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往事。”

“大阪的你那个铺子还不是一样?”

“房子还是老样子,可是,住在里面的人却是今非昔比了。那里看不到多摩河这样的景色……”

“多摩河也变了,成了年轻人幽会的地方。”

“来到这里以后,我仿佛觉得这么多年来哪儿都没去似的。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活着只是一天比一天老。”

市子为音子擦着雪白而丰腴的后背。

“我跟你不一样,身体像是到了更年期。”

“我没生过孩子,所以……”

“很经老?”

“已经开始老了。”

“哦,我想起来了!方才快到你家时,我抬头看了看,见三楼靠外面楼梯的那间你原先的屋子亮着灯呢!”

“由于佐山的工作关系,我们收留了一个姑娘。刚才她不是露了一面吗?她现在住那间屋子。”

“就是那个工作间?”

“不,是里面的小套间。”

“我记得当时你带着被褥有时睡在工作间里,有时又题小套间。”

“你记得可真清楚!”

“当然记得!有一次可把我弄惨了!就在那个下雪的晚上……”

“我在那个小套间里抱着你的布娃娃就睡着了。”

音子笑着说道。可是,市子却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本来是来向你告别的……当时,我决定三四天后与三浦结婚,然后就跟他回大阪。”

“你当时拼命挽留我住下,不让我回去。我也太傻,只以为你是舍不得我走,谁料想却成了你谈恋爱的工具,你可太不像话了!”音子不停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