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座的黄昏(第6/8页)

“还有,这是理加的赊款细目。我从账簿里抽出来了,请您看一下!也许一部分已经进了她的存折。这是上周末大致结算的数额。”

村田放下复印的四张纸,讨好似的朝浦野笑了笑。

“好像部长最近没光临我们的店,理加不在了,就觉得无聊吗?”

“不管无聊不无聊,这样被强迫付款,肯定不愿意前往。”

“我理解您的心情,请您抽空大驾光临!那剩下的钱,拜托您下个月十号准时缴给我!我先行一步了!”

村田这样郑重地告辞令人气恼。他说完急匆匆地离去了。

浦野一个人留在咖啡馆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又生起气来。

说起来是代还欠款,这不和抢劫一样吗?

“欺负人!”

浦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审视村田放下的账单,账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赊款的细目。

账单上有“大朋电机”“三溪商事”“智能产业”“山贵钢铁”“三机兴业”等各种各样的公司名,中间还掺杂着“宫边”“松田”“横山”等未付款客户的名字。一般欠款十万日元左右,多的近五十万日元。

浦野想到要自己支付全部酒费,与其说懊悔至极,莫如说羞耻难耐。为何自己要体验这种愁苦呢?

我能去他们的单位挨家转着收款吗?这般模样的中年男人,说是理加的代理人,人家不会相信吧。况且人们知道太阳物产的部长给酒吧集款,那就成大笑话了。

“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理加在哪里呢?此刻如能找到她,就把她拽出来,狠狠地揍一顿。或者在大马路上给她扒光衣服,让她装成狗转三圈,这也解不了心头之恨。

浦野幻想着狠狠地教训她,但又做不成。他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冰块含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突然又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可能是血压又上升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辨。

“一定要沉着、冷静!”

浦野自己开导自己,并把桌上放着的擦脸巾按在额头,慢慢合上眼睛。

从那天算起,时间又过去了近一月,浦野在公司里一直不能专注地工作。他每天都懒得阅读电传文件,就是参加会议,也总心不在焉。以前经常提出立意新颖的方案,引起董事们注目,现在只是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就连晚上聚餐,也很少说话,负责机械部的常见专务董事曾提醒过他:“你这阵子没精神啊!”

他也意识到老这样不行,但总是不由自主地挂心下月十号付款的事。

下次要付四百万日元,还得去高利贷公司,利息还要增加。他上月借的三百万日元贷款,已产生了二十七万日元的利息。

浦野一直焦躁地思考。时间刚进入次月,村田立刻打来电话提示:

“下次还款是十号,四百万日元,别忘啦!”

“稍微等等吧!”

“债券约定书上定好的,您必须支付!”

村田的话语依然有礼貌,所说的内容却很冷酷。

付过三百万日元,接着再付四百万日元,怎么能拿得出如此多的巨款呢。干脆丢开不管啦。浦野突然想改变主意,但是,如果变了卦,上次支付的三百万日元可就白费了。要是村田再闯到公司,先前的努力就没有意义了。

看来,村田这个人好像专管催收欠款。

浦野被索取三百万日元后,曾向“菲布莱”的老板娘打听过情况,据她说浅井商事公司里没有人姓村田。

“服务行业不会起用那种长相挺凶的人。那个人是专管催款的。”

“我付出的三百万日元呢?”

“确实已入公司账啦。”

二次付款的日子快要到了,浦野越发觉得走投无路了。

从过往看来,村田肯定是个流氓催债者。如果到时候不支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怎么办?浦野在极度困惑中挨到了五号。再有五天就到十号了。这笔四百万日元的巨款怎么筹集?就是从银行提取,也需要两三天时间。

况且一次性提取巨款,只能预支退职金或请求预付奖金。

按自己的履历计算,退职金可拿到接近两千万日元,而一旦提取,今后的工龄就几乎没有意义了。再说没有相当的理由,如家属患重病,或者遇到重大事故,公司也不会批准。提取退职金实际上就是按退职看待,晋升的可能性也就没有了。

除此之外,只好请求预付奖金,幸好六月底发奖金,为期不远。去年发了三百万日元,今年也许能增长一点。以此为基础,再从高利贷公司借一百万日元,就能勉强凑齐,但请求预支奖金,需要相当的理由。

家属负伤,或增建房屋,或孩子去海外留学等,无论什么理由,公司一调查就能知底,作为等不到月底而预支的理由,很难编造。

经过反复考虑,最后选定与老家的哥哥挂钩。说哥哥的公司倒闭,自己给他当保证人需赔款这个理由。

这样说,难以调查,钱款告急的理由也成立。再说,给他人当保证人者会碰到倒霉事,既有共性,又受人同情。

可是,预支的事实早晚会被妻子知道,当前要尽最大的努力予以掩盖。

想好理由的浦野第二天去到公司,向常务董事提出申请。

“请给关照一下!”

“那就得救急济困啊。”

常见专务董事很简单地就同意了,他叮嘱履行手续,然后看着浦野的脸庞说:

“我顺便问一句,你最近气色不好,该不是哪儿不舒服吧?”

“昨晚有点睡眠不足。”

浦野强装笑容作答。他最近确因代理加还款的事,睡不着觉,白天也感到疲劳。他想等这次付款结束,做一次全面体检。

就在预定二次付款的十号前夜,浦野突然发生了轻微的脑溢血。

那天下午,浦野先去新宿的高利贷公司借款一百五十万日元,又去上野只交了利息,回到川崎的家时,已过九点钟了。

孩子们吃完饭,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他和妻子仍在餐厅吃饭,饭后,他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心不在焉地瞅着电视上的西洋电影剧场。过了一会儿,想去洗手间,刚一站起,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继而眼前一片漆黑,他像梦游症患者一般,将手伸到胸前,摇摇晃晃,不能立足。

“爸爸怎么啦?好像喝醉了……”

妻子没往坏处想。浦野一只手扶住沙发,软绵绵地滑了下来。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

妻子惊讶地呼叫,浦野只是“嗯嗯”地点头,继而闭上眼睛沉睡了。

妻子急忙在铺着席子的房间里铺好被子,让孩子们帮忙抬丈夫躺下来,并呼叫了医生。浦野的脸有点红胀,轻微地打着呼噜。医生测量了血压,确认收缩压一百八,尔后注射了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