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药过度(第5/7页)
冰见子医生好像在写什么东西,她单手拿着笔,一副“怎么了?”的表情抬起了头。
“那个,金子先生刚刚回去。”
“哦……”
冰见子医生冷漠地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我只好站着说。
“金子先生几次提出希望他太太能早日痊愈,以便出院。”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说什么,只是听他说而已……”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请等一下,我很想请教一下金子太太的治疗方针……”
冰见子医生微微一笑,刹那间类似冷汗一样的东西顺着我的后背流了下来。
这种微笑我好像什么时候见过。在那个四月的月夜,冰见子医生在墓地口衔樱花时绽出的微笑,和眼前的微笑是一模一样。我突然觉得冰见子医生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而且正亲自把这种疯狂辐射给周围。那种一半微笑、一半困惑的表情浮现在我的脑海。当我如痴如梦继续凝视着冰见子医生的时候,她突然收回了微笑,表情变得和平时一样。
“金子太太的事情你最清楚吧。你了解她的病情、治疗和住院的情况,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护理,所以我非常信赖你。”
“但是……”
冰见子医生信赖我,我自然很高兴,可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我很难做。我努力压抑着这种情绪。
“还是说,你不愿意?”
“不是……”
我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我就此收兵,结果就又和以前一样了。我不禁斥责自己。
“只是金子先生很诚恳,他几次提出希望他太太早日痊愈出院。”
“不行。”
突然,冰见子医生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长室。
“还不能让那个患者回家,不,她根本回不去。即使问我为什么,你也明白不了。因为这只是我自己的独断专行而已。”
“独断专行?”
天下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我不顾一切地问:
“但是这样一来,不是能治好的病人也治不好,能出院的病人也出不了院,而且病情越来越重……”
“这有什么不好的?”
我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时她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平静的口吻:“不是所有来医院的人,病情都可以好转或痊愈的。”
“但是……”
“我没心思跟你争论这些。总之,你只要忠实地执行我的指示就可以了。因为我是那么信赖你……”
就这样,我在冰见子医生美丽的双眸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我都反抗不了冰见子医生。在她那双美丽的凤眼注视下,一句“请按我的话去做”,我立刻就会变得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
特别是这回“我是那么信赖你”这么一句话,我就连“不”也说不出来了,唯有点头称是。
况且冰见子医生还是第一这么说。上回美奈曾经说过冰见子医生非常信赖我,没想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如此一来,我还怎么能背叛她呢?
我从院长室出来,一边在走廊上走着,一边提醒自己,可是回到病房以后,看到卧床不起的金子太太,我的疑问又重新冒出头来。
“真的可以这样下去吗?一直置之不理的话,金子太太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我在冰见子医生和金子太太之间摇摆不定,一天又过去了。
说起来,近来我很容易疲倦,精神上也焦躁不安。我才三十一岁,却因失眠开始服用安眠药,早晨起床时身体倦乏,有时不想立刻起床。我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可能是由于金子太太一事的辛劳,还有和冰见子医生、美奈之间的异常关系,使我在精神上受到折磨,我才会这么容易疲倦的吧。
但是,一个精神科的护士自己精神上存在问题,这也太不像话了,如果别人知道的话,我只能成为大家的笑柄。
在护士中心的角落里,我边享受午后的阳光,边呆呆地冥思苦想,突然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我手下工作的护士仓田武奔了过来。
“北向先生,不得了了。”
“怎么了?”
在我扭头望向他的同时,护士中心的其他护士也一齐把目光转向了他。
仓田武望了一下周围,然后来到我旁边耳语:
“片山小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她好像逃走了似的。”
片山夏美是住在东楼201病房十七岁的高中生,今年初夏,我在冰见子诊所为她做过心理治疗。
这个夏美是今年住进花冢总院的,八月她做了人工流产之后又跟男朋友分了手,受到了打击,由于自杀未遂被送到了我们这里。
经过三个月的治疗,我觉得她精神已经恢复稳定,可以出院了,可冰见子医生却认为还应再住一段时间。
对夏美的过度药物治疗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那时我觉得夏美的判断能力几乎完全正常,但是冰见子医生却给她开出大量的抗焦躁药和镇静剂,结果由于药物的副作用,夏美身上出现了嗜睡、倦怠、口渴等症状。
我发现了这个情况,曾经问过冰见子医生是否用药过强,她只说了一句“没问题”,对我的提醒根本不予理睬。
这种情况和金子太太完全相同,只是夏美的药量只比一般多一点儿,而且夏美自己也想再住一段时间医院,所以我也就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这一个月来,夏美常说想要出院,并正式提出了申请,但是冰见子医生却怎么也不放她出院。她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这个夏美突然无缘无故地从医院逃跑了。
“不会有错吧?”
“她的衣服、鞋子和书包全不见了。上午有朋友来看过她,所以她大概和那个孩子一起出去了……”
“外出许可呢?”
“当然没给过她,北向先生听说过吗?”
我也不记得给过她许可。
“她会不会是到哪儿玩去了?”
“不会,我觉得她肯定逃走了。那个女孩子应该做得出来。”
我马上赶到夏美住的201号病房,床上的确空空如也,而且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一间四人病房,夏美的病床在一进门右边,被白色的布帘挡得密不透风,好像谁也没有察觉她跑了。“她的朋友好像来过。”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也只是这样说,现在才显出吃惊的样子。
夏美果真逃走了吗?护士长加上我,从病床上的架子到旁边的小桌子,还有床下都仔细搜查了一遍,衣服就不用说了,夏美非常喜爱的书包、书,还有光碟等,只要看得见的东西都不见了。
隔壁的特护碰巧看到夏美和朋友走在走廊上,夏美穿着自己的衣服,手里只拿了一个书包,她朋友手上好像拎着一个大袋子,当时以为她们是去医院的小卖部,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