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亡(第6/8页)
突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秽亵感觉,又拨了一次手机。
“我绝不允许这种为所欲为的做法,我一定要把你叫起来。”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拨打手机,突然手机里传来了冰见子医生的声音:
“喂,喂……”
听到她的声音,我大大舒了口气,然后一口气说了下去:
“冰见子医生,是我,北向。”
“怎么啦?这个时间……”
大概还没睡醒,冰见子医生的声音显得语气低沉、口齿不清。
“不得了了,刚才村松先生去世了。东楼205号病房的村松先生……”
“怎么回事?”
冰见子医生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我不清楚,值班的佐藤医生赶去看过,由于事出突然,所以都在找您,请您马上跟医院联系一下。”
停了一小会儿,冰见子医生说: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医院。”
“现在,您在哪儿?”
“京都,但是中午前我能赶到。”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北风君,你现在在哪儿?”她问。
“我在静冈父母家。”
“那你能不能立刻赶回医院?”
“要我去吗?”
“你在静冈的话,回去肯定比我快。回医院后请把村松先生的病历保管好。”
“怎么保管……”
“你去护士中心把病历拿出来,自己保管起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不明白冰见子医生的真正用意,但她又追加了一句: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
“没问题吧?拜托了。”
冰见子医生这样恳请我还是第一次。
“我明白了。”
我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掉了。我仍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那里。母亲穿着睡衣走了过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医院里的一个患者死了……”
我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说:
“我马上要回东京去。”
“这怎么行?你昨天晚上才刚回来呀,现在不是元旦休假嘛。”
“是休假,但是我不去不行。”
这话一半儿好像是在说给自己,我推开母亲回到了我刚才睡觉的房间,开始穿起散落在床周围的衣服。
当我穿完衣服,作好出发准备的时候,又过去了三十分钟。
昨天晚上我到家时已是晚上五点多,在家里待了才半天多一点儿的时间。
“你真的打算回去吗?”
“无论如何我要回去一趟,如果形势稳定下来,我还会再回来。”
我挣脱了要我吃完早饭再走的母亲,径直上了车。
现在不到七点,我一直朝东京开的话,说不定九点左右就能赶到。冰见子医生那时当然还到不了,在这之前,我必须把村松先生的病历保管好。
但是她为什么要我这么做?我边开车边思考。
家属追究患者死因时也许会惹出问题。难道冰见子医生是要隐藏病历上记载的药物和注射内容,还是打算篡改一部分病历?
我任自己的思绪不断飞扬,最后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别再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总之,保管好病历是冰见子医生的最高指示,我是他最信赖的护士,所以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到这一点。
我一边这样提醒自己,一边拼命朝东京方向开去。
经过东名高速的静冈加油站,在接近沼津时,天开始放亮了,左边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富士山。昨天我来静冈时看的是夕阳夕照的富士山,现在黎明中的富士山又逐渐从黑暗里显现出来。
我心中仿佛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于是一个劲儿向前飞奔。
我突然赶回医院,大家都会大吃一惊吧。不会,因为我是负责护理村松先生的护士,听到消息马上赶了回来,也不足为怪。
我一定要仔细保管好村松先生的病历。因为他已经死了,不再需要任何治疗了,病历由我保管,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样想着,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辞职不干了的凉子的身影。
凉子如果知道松村先生的死讯,又会怎么想呢?
我一路胡思乱想,开到医院时还不到九点。虽说正是新年连休最后的返城高峰,由于我出发得很早,所以没被卷入大塞车的行列。
我直接把车开到医院员工的停车场,然后向东楼病房的护士中心走去,只有一个比我后参加工作的护士在,四周鸦雀无声。
“村松先生呢?”
“已经移放到太平间去了。”
我刚要去地下,突然想起病历的事情,便从架子上取出了病历。
我急忙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佐藤医生的字,死亡时间为凌晨五点五十分,上面记载的死因是“怀疑急性心力衰竭”,上面还写着注射了强心剂,使用了氧气面罩,进行了人工呼吸等等。
我拿着病历朝位于医院地下的太平间走去,太平间的门开着,里面有一个中年太太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还有就是河野护士长。
“对不起……”
我鞠了一躬进去,走到放在床上的遗体前面。
村松先生的遗体脸朝上放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块白布,我慢慢掀开白布,露出了松村先生的面孔。
我原以为由于突然出现呼吸困难,他当时的表情可能相当痛苦,但是眼前的他,表情却十分柔和,安静地闭着眼睛。
“村松先生。”
我不由喊出声来,轻轻地摇动着他的肩膀。
他的脸色苍白,鼻孔和嘴巴里都塞满了脱脂棉,看上去好像随时可以睁开眼睛站起来的样子。
“怎么回事……”
“对不起。”说完我又补充了一句。
死者家属和护士长,都会以为我因为村松先生去世时,不在他身旁而向他道歉,其实完全不同。当然道歉中也包括这层意思,但是最主要的是让他服用过量的药物,并延长他的住院时间,结果把他逼到了如此可怜的境地。我心中深深的歉意,也包括自己的不中用,都使我觉得非常难过,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抱歉……”
我再怎么向他道歉也不够,当我赖在那里不走的时候,护士长轻轻捅了一下我的后背。
我回头望去,护士长的眼睛好像在说“到外边去”,我重新把白布盖到了村松先生的脸上,双手合十以后向走廊走去。
我先向死者的家属行了个礼,然后出了太平间。护士长正站在前面不远处等我。
“什么事……”我问。护士长边向电梯间走,边告诫我:
“你最好不要在那里待太长时间了。”
“但是,我是负责护士……”
“我知道。但是你在那儿道歉总是不好。”
“我只是由于在休假,当时没在患者旁边,所以觉得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