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骨(第5/7页)

自此之后,正太郎一周来“星期三的早晨”两三次。

大约过了半个月,正太郎的身体痊愈了。又经过半个月,就是使劲儿系皮带,伤口处也基本上不疼了。他想着再换回布腰带,但吊裤带已经用习惯了,而且觉得很方便,就没再换。

再说秋天快到了,像夏天那样穿衬衫的人逐渐减少了。

又过了两个月,来到十二月初。有一天,正太郎又来到“星期三的早晨”,脸上显露出忧愁的神色。

“怎么啦,阿正!垂头丧气的。”

老板娘用关切的口气问道。正太郎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香烟,忧虑地说:“又要做手术啦。”

“不是上次做完骨头移植手术了吗?”

“好像上次没做好,还要再做。”

“为什么?”

老板娘像往常那样小口撮酒杯里的凉酒。

“医生说做骨头移植,周围的肌肉和皮肤要好,血液循环也要好,营养还得跟得上,就容易成活。可是,她腿上好多皮肤和肉被剜掉了,没被剜掉的肌肉也已经衰弱不堪了。”

“上次移植过去的骨头怎么样了呢?”

“一部分因感染化脓被顶出来了,一部分还留着里面。但好像白不呲咧地死掉了。”

“骨头也会死吗?”

“是啊,就是长得不好吧。”

老板娘夸张地皱了皱眉头。

“那要重做吗?”

“是啊,明天就做,这次好像从右边摘取。”

正太郎用手指了指右侧腹部的髋骨。

“真是不得了啊。”

“没事儿,我有的是骨头。臀部、腿部、腰部,哪儿都有,随便取。”

正太郎有点无所顾忌地从臀部啪哒啪哒地直拍到大腿,让老板娘她们看。

“要多少骨头都有,只要能早点儿治好妙子的病!”

这是正太郎真实的心情。

如果上次手术顺利地治好了妙子的腿,按常理来说,他现在已经结婚了。

“只是现实情况太糟糕啦。”

正太郎这么说,老板娘也无话安慰。

正太郎注视着酒杯里的威士忌,突然若有所思地改变态度说:

“既然这样,就要抱定和她的腿生死与共的决心。先要三番五次地给她移植骨头啊。”

正太郎说完,又大口地喝起威士忌。

第二天上午,正太郎接受了第二次摘骨手术。还像上次一样,上午正太郎摘取骨头,下午给妙子植入体内。这次正太郎向电视台请了一周的假。

“还要摘取你的骨头,真是对不起!”

再次做手术的那天早晨,妙子不无歉意地说。

“这种事儿,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你能快点儿好起来!”

“你这么说,我很感谢,可是结果很难预料啊。”

可能是因为上次手术吃过苦头,结果又是失败。妙子好像没有信心了。

“昨天护士给拆石膏绷带,我看到自己的腿比老太婆的还细,净是皱纹,也许治不好啦。”

如同妙子所说,她那条裹了半年石膏的大腿,的确像枯木一样瘦,脱落的皮肤像鱼鳞一样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小腿也是乌黑而干瘪。

单看腿部,无法判定这是年轻女性的腿。

“这次术前我补充了很多营养,能摘到好的骨头。”正太郎满怀希望地说。

“你的骨头再好,移植到我这儿未必成功啊。”

妙子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

妙子与疾病抗争了半年之久,两次手术又毫无起色,好像变得更加脆弱了。

说实话,正太郎也有点累了。起先,他一有空闲,就往医院跑,这阵子却有点儿懒得去了。虽然他对妙子的爱没有变,却产生了等闲视之的想法,觉得用不着一去就是一天!

“怎么不积极来了呢?”

妙子问正太郎,正太郎不高兴地保持沉默。于是,妙子赌气说:

“干脆让人截肢好啦。”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这样,别这样!”

如果真的将妙子那条漂亮的腿截去,岂止是可惜。只要再次移植骨头并成活、滋养,她的腿应该能够复原。

“需要移植的骨头,我身上有的是,我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正太郎又变得温柔而体贴了。

“真的无论需要多少,都给我移植吗?”

“那当然。”

如果真的需要,那就任凭医生从自己身上摘骨。假如自己的骨头移植到妙子体内,那就足以证明自己全心全意爱妙子,为此当然可以在所不惜。

“阿正,我相信你。”

此时,妙子流有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经过第二次手术,正太郎骨盆前面的髋骨两侧都被削除了。

他光着身子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小腹两侧留有同样的疤痕,髋骨的凸起部分没有了,腰部与腹部连接得像圆筒一般了。

他本来就体形瘦弱,现在更觉得腰部以下无所依靠。

因而他不得不一直系着吊裤带。电视台的同仁们以及与美术相关的伙伴们,送给他一个有特征的绰号,叫“系吊裤带的阿正”。

“星期三的早晨”的老板娘看到正太郎腰部两个平行排列着的疤痕,不知是惊讶还是赞叹,一个劲儿地嘟囔:“太厉害啦!”尔后又评价手术做得好。

与其说手术做得好,莫如说是被摘骨的正太郎人好。

“那妙子怎么样了呢?”

“我觉得这次没问题。因为看Χ光片,骨头比上次接得牢固。她已经是第三次做手术了,挺可怜啊。”

“阿正是从心里喜欢她啊。”

“现在不能离开她太久。不知为什么,这阵子她特别爱哭,而且哭起来让人没辙。”

“你可以对她温柔,但是不能过分。”

“什么意思?”

“对女人温柔,她就想撒娇,反而让你受不了。”

“可能是吧。”

年轻的正太郎不太了解女人微妙的心理。但对于做过三次手术,经历过长时间痛苦的女人,他觉得应当全力守护她,这是相爱之人的责任。

“妙子的病治好了,我会隆重地庆祝一下,希望老板娘也来参加。”

正太郎忙于赶制新年播放的新电视节目布景,连续两天加班到深夜。第三天略有空闲,他赶紧跑到医院,结果看到妙子正在哭。可能已经哭了很久,眼睛都肿起来了。

“你怎么啦?”

正太郎问。

妙子抽抽搭搭地哭了一会儿后,小声地说:

“大夫说还要做手术。”

“你说什么?……”

“据说还不成功。”

“那是什么大夫,不就是庸医吗?不能再找这样的大夫治了!”

“等等,等等,阿正!”

“什么呀,他们别再欺负人啦!”

“不是啊,大夫和护士都很尽力,只是我的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