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22/32页)
“我想去旅行。”
“去哪儿?”
“——总之离开这里一阵子。”
武汝大一想,店里生意好,只去得三五天。三五天,花在机票上怎值得?但自己实在应陪她多些才是。故建议:
“不如回乡去,你也可以见见旧朋友,你不是说要拎些老婆饼给他们吃吗?”
回“乡”?是上海?抑或惠州?
当然,他们回到惠州去——上海是她一个不可告人的噩梦。
而她这般地回去一趟,还真不肯带老婆饼呢。她给那些人捎上的手信是乐家杏仁糖、丹麦蓝罐曲奇、绅士牌果仁、积及朱古力橙饼……还有姊妹们得到的是化妆品、护肤系列,连香水,也唤作“鸦片”。真真正正的“衣锦还乡”!
他们是住在惠州汤泉附近的四星级酒店,然后包了一辆车子到处遨游的。这回是“游客”的身份了。而她们呢,有些仍在“卖”,夏天卖西瓜、黄皮的,冬天便卖柑。另一些,已经去了卖笑。锦华的运道不及她好,尚在一个争妍斗丽、择肥而噬的彷徨期。对比之下,自己求谋顺遂,已然是上岸人家。锦华十分艳羡她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妻室,不必无主孤魂地,至今犹在浮沉。见到武汝大,竟然甚殷勤。
单玉莲有点不悦,也就不让她加入二人世界了。免得多事。
武汝大问:
“你那姊妹呢?不是也约了晚上吃潮州菜吗?”
单玉莲一撇嘴:
“我们不要打扰她了。她还要找男朋友呢。看她条件不很够,又单眼皮,找到男朋友也得费点心机和人好。怎么敢老要她陪着?哦,你很想见到她吗?她电过你吗?有没有托你设法子到香港去?”
锦华见她没联络,等了一晚,后来打电话到酒店。酒店很堂皇,又有保安,她要单玉莲领着,才可到咖啡室夜话,及吃栗子忌廉蛋糕。
单玉莲撇下武汝大,勉强跟她会面。
锦华不虞其他,只当二人仍是一处的好姊妹,那时她有路数,不忘关照她的。故不知就里,还跟她讲心事:
“我也出来接了一阵客了。不过现在的客很精明,都是想玩你,不是想娶你——你就好啦,嫁得那么好。”
“他对我真没话说了,要什么有什么。”
“早一阵我跟一个姊妹出深圳做,有些客送我们三点式泳衣,就是要我们陪他们到新都游水,连这样也要玩个够本。”
单玉莲便同情起她们来:
“港客都很难做吧?”
“不,有一个,他是搅电子表的。他长得很好,又高大,有钱,每次来都找我陪,可惜他有老婆。”稍顿,便笑着说,“他在床上很劲的,一晚来四次都试过。真可惜,他有老婆。不过,我有点喜欢他,不要钱也肯做。我想起他都会湿的。”
当锦华这样地形容她心上人时,单玉莲眼前也活现了斯时情景。他,虽只共枕同眠了一夜吧,但也曾如此地亲密,如胶似漆,偷情也是自己首肯的。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已发生了千百遍。他的手心放在她胸前,不动,等待她动情。像等待一根险险锥过大红十样锦缎子鞋扇的绣花尖针儿,等待它变硬,冲出重围。
她恨不得钻入他腹中。这般地难为情。好像已发生了千百遍。她的脸热起来。热。
当他在她身体里头,空气中有种特别的香,是绵远而古老的香。茴香、檀香、紫苏、玫瑰……薰在房子中,昏沉欲死——他,令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男人好。
只一夜,他又续上另一个了。男人都是这样。想不到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做鸡的。
辗转成忧,相思如扣。女人量窄,总觉不值。
锦华见她怔住了,却没在意,又问:
“喂,你那武先生呢?”
“他?”单玉莲思绪自香港回到惠州来。
“他对你怎样?——在床上。”
单玉莲措手不及,没有答。
锦华体谅地道:
“他也不错了。也是个好老细。玉莲,我很羡慕你呢。”
老细?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室内开了暖气,窗外虽下着寒雨,却是半点沾不上身。武汝大是一个好老细。她睡不着,坐到窗前,扯开一点通花的纱帘,这贫瘠贪婪的地土上,四星级的酒店。单玉莲嗟叹一下,微不可闻,但到底还是被丈夫觉察了。
他没有亮灯,只在床上喊过去,尽量把声音放软:
“两点钟了,还不睡?”
单玉莲并不回过头来,但是冷不提防眼泪便淌下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香港?”
第一次,武汝大感觉到,一定有点不快乐的心事绾住她。自己,费尽周章,到底是绾她不住。武汝大也不说什么了,只转过身,倒头睡去。有什么办法?他在暖暖的被窝中,也无声地嗟叹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
不想知道为什么。
惠州有西湖,一直是游客好去处。红棉水谢、百花洲、点翠洲、泅洲塔、苏堤、九曲长桥、偃龙桥。惠州有汤泉,是个高温矿泉,泉眼十多个,武汝大全身泡浸在温泉中,这个独处的时刻,他特别寂寞。他做错了什么?自己也算是个善良的好人,好人没好报,博不到红颜欢心,他开始忧心怔忡,但又无法可施。他做错了什么?
武汝大也有心事的。
温泉水暖,眼泪也很暖,小小的眼睛,淌下一滴泪来,情知不妙,马上泼水洗脸。脸洗过了,他也回复过来。
从此绝口不提,得过且过——他是真心爱她的。
都是自己不好,太“快”了,满足不到她。以后一定千方百计地改进,不要叫她那么难受。她是美女,怎么能够次次都草草了事呢?身为她丈夫,也是很羞累的呀。难怪她睡不着了。武汝大终于把事情想通了,这是应该面对的。人家是“人穷志短”,他是“人短志穷”。但也不宜说与太多人知道,遇上良朋益友,有办法之人,得向他们请教请教。他暗自点点头。
武汝大的心事,解决了。
这几天,对她千依百顺,呵护备至,坐火车也坐头等。
她也平复过来,一心一德似的。二人便闲话家常。
“你知阿龙为什么要回元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