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爱非其道(第74/89页)

“十二年。从立志做外科医生起,不接触球类,不学乐器,就为保护它。以后再不需这么小心翼翼。有人说,外科医生不可能救活每个病人。第一次死了人会深受打击,习惯就好。”她缓缓说着,孤独而清高,“可我,永远习惯不了。”

甄意不知如何安慰,默然半晌,转话题:“听说徐俏的肾也和淮生匹配。”

“如果是我,死了却能救心爱的人,我会很幸福。”安瑶说。

甄意微微动容,垂眸见办公桌上一个相框,是言栩。

他坐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低着头,阳光微醺,绿树成荫,侧脸格外迷人。太过美好,看得出照相的人多爱他。她努力安慰:“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听言格说,你和言栩婚期近了,要回深城了吧?”

提起言栩,安瑶回头,脸上闪过极淡的温柔:“嗯,再过一个月就回深城。你也去吗?”

“当然。”甄意很自觉,“我是准言家人。言格要是敢把我留下,我把他揍瘪。”

安瑶极淡地弯一下唇角:“他是拿你没办法呢。”想起高考结束后的夏天,有次和同学一起在咖啡屋,看见街上的他们。绿树茂密,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甄意一身白色T恤网球裙,光着脚在路中央的黄线上走路,快乐地吃冰激凌。言格走在她身旁,提着她的球鞋。某一刻,她把冰激凌递到言格嘴边,他别过头去,不吃。

她倒退着走,说了什么。

他停下,勉勉强强弯下身子去吃她手中的冰激凌,没想她手一推,冰激凌全推到他嘴上。

他愣愣地没动静,她却欢快地蹦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硬是把他折弯了身子,她小鸡啄米一样啄他嘴边的冰激凌。

她吻得忘情,整个人往后仰。

他怕她摔倒,双手扶着她的腰,没功夫把她从脖子上揪下来。

谁喜欢谁,谁就拿谁没办法。

……

“甄意,我有事要道歉。”

“什么?”

她把八年前言格返回KTV的事告诉她。

“很鄙视我吧。”安瑶脸微红,“我也不明白那时怎么会有那样的恶意,还好你没事。”

甄意愣了一会儿,很快豁达地摆手:“没事啦!你能说出来,已经很了不起。既然言格回去找过我,为什么后来消失不见?”

安瑶微愣,她不知道,还是不记得。可言栩妈妈分明说是甄意害的。不管怎样,如果甄意不知道发生什么,应该问言格。她这个旁观者不要妄自评论。“他突发事故,不是很好的回忆。我想,如果他准备好肯定会告诉你,你不要生他的气。”

“我是甄意,怎么会生言格的气。”甄意道,“我原也等着他准备好了和我解释。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只希望由他告诉我。”

安瑶道:“你果然是值得他喜欢的。”

“你也值得言栩喜欢啊。”

安瑶一愣,极浅地弯弯唇角:“言栩他,很好。”

甄意很少见安瑶笑,不禁感叹:“安瑶,我头一次感到,你很爱言栩。”

“嗯。很爱。只不过我不善表达,不喜热闹。喜欢谁也是私密的,不想和别人分享,不会贴去社交网络。也不像你,让全世界都知道。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

“我哪里会误会。”

安瑶倒了杯水给她,自己捧一杯,和她一起靠在桌子上聊起来。“认识言栩,我才头一次有想好好爱人的心情。即使一开始以为他是聋哑人,还有妄想症。”

“怎么会?”

“那时在美国,医院实习。他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漂亮却清冷的眉毛眼睛,不说话,我以为他是哑巴。我戴上听诊器,他却惊恐地往后躲。我说你躲什么呀,结果把他逼到墙上无处可退。手摁去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咚咚咚咚特别快,像小鹿。我吓一跳,怎么有人在安静状态下心跳这么快?”因为回忆,她杏子般的眼睛愈发漂亮夺目,“抬头一看,他全身都紧绷着贴住墙,耳朵红透了,垂着眼睛,非常害羞。只是检查心跳,他就不好意思成那样。也不知为什么,当时就有点心动。他身体没问题,走的时候我有些失落,笑自己有毛病,对一个长相都没看到的人动心。”

安瑶天性安静,连笑容都淡雅细腻,像一丝捉不到的雾。“第二天,第三天,很多天。他又来了。还是戴着口罩一声不吭。我以为他有妄想症,每次都强调他没病。以为他听不到,专门学了手语。每天听一次他的心跳,每次他都紧张脸红。后来,他每次离开都留一个小礼物在桌上,包装精致,有时是块巧克力,有时是朵小雏菊,还有小贝壳,鹦鹉羽毛……”

“我的天。”甄意热血沸腾,不敢想象,“是言栩?好浪漫!”

“嗯。”安瑶点头,“后来才知道,他在小时候见过我。但我不记得。三个月里他一句话没说。后来看到他的脸,我有些惊讶。但甄意,那时我早忘了言格。之前对他的暗恋是懵懂的向往。KTV的事后,我用很长的时间审视自己。对他的爱慕并没让我变得更好,反而让我偏执。这样的喜欢对我不好。

“对言栩才是真正的爱。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和校友联系。我太爱言栩,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自以为是地说他是言格的替代品。才不是。他是我的真爱,爱到别人这样想他,我都会心疼。任何和过去有关的人出现,我都会排斥。至于言格,他中学时代对我没印象,反而因为言栩才认识我,倒不尴尬。”

甄意看得出她的豁然,挺佩服。可想想平时看到言栩和安瑶,似乎没交流,便问:“和孤独症的人交往,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他很好,只是很容易紧张害羞,即使是亲人,他也非常拘谨窘迫;可只有我们时,就挺好。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偶尔说几句话,就很开心。我能把自己照顾好,不需要他哄我。”她的声音微凉低缓,平日话少,说起言栩,却停不下来,

“因为我知道,不是他不想哄,而是对他来说,真的很困难。他在生病,没有安全感。平常的接触,甚至只是言语的亲昵,他都做不到。向他表达感情和亲近,或是提及任何和建立稳定关系有关的话语,他都会害怕恐惧。可他接纳了我。我很肯定我是他的唯一,所以没有形式,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