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爱非其道(第75/89页)
甄意感叹:“安瑶,你们两个真好。”
“爱情有很多种类,找到最适合自己最舒服的,就好了。”
这时,护士敲门:“安医生,院长找。”
“嗯。”安瑶收了笑容,放下水杯,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报告,甄意瞥见题目里有“许茜”“死亡”“事故”“责任”的字样。
甄意警惕起来:“安瑶,你是要去接受调查?”
“死了人当然要调查。”她又恢复了平淡,“喝完水,离开时记得锁门。”
甄意“哦”一声。出门时,安瑶回头看她:“甄意,孤独症孪生患病的概率,高达60%。”
甄意蓦地一愣,像被狠狠击中后脑。耳边莫名回响起刚才安瑶描述言栩的话:“对他来说,真的很困难;向他表达感情和亲近,他会恐惧。他在生病。”
她心不在焉把杯子洗干净放好,再度听见有人敲门。是林警官。“安瑶在吗?”
“开会,好像因为许茜的事。”
“刚好,我也为这事来。”
“怎么了?”甄意隐隐感觉不对。
“有人写匿名信说安瑶故意杀害许茜,我们来调查情况。”
不论院方还是警方,都没从安瑶这里调查出任何疑点。
首先是杀人动机:她和许茜没有恩怨情仇;她工资高,开着法拉利似乎背景显赫低调,不致收人钱财;她记录良好,从小到大都是优秀学生,在美国学习和实习期间被老师医生形容为医术精湛,医德清白。
其次是杀人手法:病历上记录得很清楚,治疗方法和用药由科室医生达成共识,和病人沟通顺畅,病人完全理解且配合;许茜自己溜出医院泡吧,喝酒引发胃出血,这并非安瑶能控制。
最终,警方调查不了了之,认为匿名信是医院里嫉妒安瑶的人所写。
医院也护着安瑶,甚至没以医疗事故定性,说病人不遵医嘱,不爱惜生命,导致自身毁灭。
许茜父母清楚女儿骄纵刁蛮的个性,也没闹事,接受了院方的说法。
安瑶是第三医院建院五十多年来心胸外科最年轻有前途的助理医生,不少同僚认为她极具天赋。甄意和安瑶聊过,安瑶淡然如水,说:“学医近八年,原准备在美国继续实习四年留在那儿,因为言栩才回来。这么多年我没有任何业余生活,不玩乐不旅行,只有医学。八年里学了别人十六年二十年的东西,这是天赋?”
而此刻,她坐在电脑前打辞职报告。
就这样放弃过去的一切,甄意不太理解,又有些理解。等一个月后自己刑满,真敢问心无愧地拿回律师执照?
言栩立在窗台边,盯着一盆绿萝出神。言格目光扫视安瑶的书架,忽然开口:“能看一下许茜的病历吗?”
安瑶从屏幕面前抬起头来,脸上映着电脑的白光:“那是病人的隐私。”
“有道理。”他说,“现在许茜最在乎隐私。”
“……”
言格拿下病历,翻开扫了几眼,平常地念道:“冠脉造影确认病情,先天性心脏病,心梗,脑梗,冠状动脉硬化。主刀医生建议支架手术;助理医生也就是你,反对,认为手术使用的药物会引起出血,病人心脏前壁梗栓,易供血不足心梗死亡。”
甄意听得很困难。
“是。”安瑶答,“我是主治医生,其他科室医生也同意保守药物治疗,使用溶栓药物。”
“据我所知,主刀的刘医生水平高超,做支架手术把握很大,这也是你的强项。”
并不宽敞的办公室内,空气开始凝固。
“病人不想开刀,目前也不需要。我们和她交流后,她自主选择保守治疗。”
“溶栓药物作用于全身,可能引发其他部位出血。刚好许茜有胃溃疡,并没完全治愈。加上酒精刺激,造成胃部大出血。”言格合上病历,看着安瑶问,“作为主治医生,你不知道许茜有胃溃疡没治好?”
语气平淡,但话里每个字都意味深长。气氛已降到冰点。
甄意听懂了。安瑶运气不算好,但也不差。如果许茜没在这个当口喝酒,而是慢慢出现危险,安瑶最少逃不掉医疗事故。因为,如果许茜没有不在乎自己,没有喝酒,她依然会慢性出血而死。
空气已冷冻结冰,甄意作为旁观者,尴尬困窘得不敢呼吸。言栩仍背对他们,盯着窗台上的绿萝出神。
安瑶咬唇,隔了一两秒,说:“许茜得过胃溃疡,但她没有就医,可能是自己买药吃,所以病历本上没记录。我问过她有没有胃病,她说没有。”
言格并未打住,浓眉下长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研判道:“开这种药应该首先想到检查胃溃疡。”
“是。”安瑶蹙眉,语气却平静,“许茜不肯做胃镜,嫌太痛苦;也不肯做钡餐,嫌不舒服。她说她没得过胃病。我坚持让她做钡餐。但钡餐的准确率并非百分之百,疏漏掉细微的症状也是正常的。”
言格缓缓点一下头,看似漫不经意地说:“专业的医生能从病人的口腔、脸色看出病人是否患有胃溃疡。”他语气淡静,才缓和的空气瞬间绷起无数的弦。
这两人各自平淡却隐隐争锋相对的气氛,太压迫人。甄意有种感觉,任何人都别想逃过言格的审问。最适合他的哪里是精神病医生,而是审讯员。
先败下阵来的是安瑶。她扶住眉心,努力撑着自己,手指在抖:“对不起,是我疏忽。”
这句话没有赢得他的放过。“别的医生会疏忽,但安瑶,你会疏忽吗?”言格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意思很明显。
安瑶惊住,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秒,又紧张地看看言栩,很快再度低下头,肩膀颓然垮塌下去,道:“我这几天被一点私事搅得心神不宁,对不起……”越说声音越低,“是我疏忽,钡餐检查没问题后,就当最终结果了。我没想过再度确认。是我失责。”她拿手摁住眼睛,极力克制,可嘴唇一直颤抖。
“言格。”言栩转过身来,很轻地唤他一声,想说什么。可不用说出口,言格就了然。
言格看他一眼,又平静地看向安瑶:“人都会犯错,必须谨记教训,但也不要沉溺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