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栩栩如生(第10/36页)

记忆不受控制回到那个夏天燥热而狭小的空间里,她坐在他腿上,柔软地抵着他,仿佛连在一起。她箍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像要哭。贴在一起的肌肤黏热湿滑,似乎是汗水,又似乎是别的。

太热了。汗水迷蒙了双眼。那个下午是荒废的,也是惊艳的……

言格用力摁了摁眉心。

……

甄意和言格走出病房,司瑰还有几个警察在外边等着。他们是绑架案的重要证人。

“你们受了枪伤,所以没第一时间询问,但案情严重,也等不到你们伤好。”司瑰眼睛红红的,很肿,不知哭了多少次。

“我们正准备去警署。”

上车时,司瑰轻声对甄意说:“你记得林涵是怎么死的吗?”

甄意点点头:“淮如人呢?”

“被她的律师带走了。”司瑰有些咬牙切齿,“杨姿。”

甄意倒没料到:“你们没审问她?”

“审了,从凌晨三点一直到早上九点。几个组的人都一晚没睡,但,”司瑰别过头去,腮帮子一直在颤,“她说是许莫逼迫的,不是故意杀人。甄意,是这样吗?”

甄意沉默下去,良久,点点头:“是这样。”

“如果她遇到一个好律师,或许……”司瑰哽咽,连发声都困难,“甄意,或许她真被逼无奈,但只要想到林涵死时的样子,我就想一枪杀了她!”

去到警署,尹铎也在。

林涵的惨死震惊全国,也颠覆了K城执法系统,杨姿把淮如带走的那一刻,尹铎他们就准备起诉。可虽然K城法制史上没有受胁迫杀人的案例,但相似法律体系的英美出现过,有位受胁迫杀人的被控者最终连二级谋杀的罪名都没有,无罪释放。

根据K城案例法的特点,这次,陪审团和法官可能会参考国外的相似案例。

甄意接受问讯时,把当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警方,结果是,和淮如描述的一样。她没有撒谎。

甄意走出审讯室时,外边一排警察,眼睛全是红的。

尹铎很久不语,最后对甄意说:“今天凌晨,他们冲进地下室,林涵被绑在那里,据说是站着,嘴上贴着胶带,心口被挖空了。司瑰说,他睁着眼睛。”

甄意的心像被刀狠狠地戳,抬头看,尹铎眼睛也湿了:“甄意,虽然说这句话不恰当,可这里每个警察都想给淮如终身监禁。但很可能她连坐牢都不会。”

这点,甄意明白。她低下头:“抱歉,我刚才说的都是我知道的。别的没有了。”

“我知道。”尹铎吸一口气,“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是自救,又怎能毫不手软地把一个活人的心挖出来!”

甄意蹙眉。尹铎问:“你处罚期满了,没去拿律师执照?”

甄意一愣:“最近太忙。”

“去拿吧。”尹铎道,“如果刑事案败诉,希望你和你的同僚能帮林涵的家人打民事诉讼。”

甄意沉闷地坐着,易洋在她身边拨弄录影带,给她看淮如受审的录像。淮如一直在哭,非常懦弱害怕。易洋叹气:“警察们死了同僚,都恨她,但公审时,民众会站在她这边。她给人的感觉也是受害者。”

甄意隐隐担忧。抬头,见安瑶也来了。杀死许莫的人是她,来接受调查。

甄意跟着易洋进聆讯室。有些奇怪,凌晨的厂房外,言栩在她视线里晃了下。自那之后就再也不见。言格做手术,安瑶来警署,言栩都不在。

安瑶披着头发,弯眉杏眼,皓齿红唇,典型的古典美女。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嗓音清淡,不徐不疾描述着那天发生的事:

“……小豆丁很乖,没有哭,我抱起小豆丁往外逃。走廊里都是蜡烛,光线不好。经过那个房间,我朝里望,很暗,我想淮如被绑着,要去救她。走到门口,撞见淮如,她说她挣脱了胶带,只有许莫在里面。她要去逃命,我把小豆丁给她,自己去找许莫。”

“你为什么没跑?”

“绑架过程中,他没伤害过我,和他说话也说得通。感觉他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安瑶垂下眼睛,神色落寞。

“什么叫说话说得通?”

“一开始他要杀小豆丁,我说孩子心太小,他放弃了,也没因此丢弃他,而是把他照顾起来。”

“怎么照顾?”司瑰问,“孩子不是要喝奶水吗?”

“他给他喝的血。”

司瑰愣了。

“动物生血。”安瑶说,“后来他把昏迷的警官和甄意带来,我怕他伤害甄意,说她是我们科室的护士。他就把甄意带去休息,说抱歉打了她的头,要请她吃东西补充营养。”

司瑰道:“你进去房间,后来呢?”

“房间很暗,我到处找许莫。他在柜子后,肚子在流血,我不知道伤势如何,应该不重,他站得起来。我扶他走了几步,他见淮如不见了,忽然变脸,抓着薄刀抵在我喉咙上,”安瑶深深蹙眉,“出门时走过水池,他滑了一下,我想逃,他扑过来抓我,我抓住他的手抵抗,也不知怎么,刀扎进了他胸口。我太害怕,就跑了。”

司瑰问:“他的反应?”

安瑶摁着太阳穴,艰难地想:“他后退一步,倒在门边的传送带上。”

司瑰看出她欲言又止,追问:“他怎么了?”

“他哭了。”

“哭了?”

“嗯。没哭出声,但我看见他流泪了。他说……”安瑶痛苦地捂住眼睛。

“说什么?”

“他说:安医生,我的心,又疼了。”

不知为何,甄意的心,也疼了。想起许莫坐在手术台前,揪着胸口呜咽:“我生病了,为什么没有一个医生能救我?”她恨许莫害死林警官,可又觉得他的悲剧分明可以避免。

但这句话并没引起他人的共鸣,几位警察脸色冷漠,同僚的惨死让他们对许莫没有一丝同情,更不想了解他杀人的原因。他最终落得的定义,是变态的吃生杀人狂。传出去变成吃人杀人魔也说不定。

司瑰没别的问题了:“安医生,可以接受我们的测谎吗?”

“可以。”

甄意戳戳言格的手背,低声问:“安瑶算是自卫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