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栩栩如生(第12/36页)

“你从小住这里?”她兴奋地问。

“嗯。”他不咸不淡的。

晚霞从玻璃窗透进来,琉璃般洒落在他脸上,稀世俊美。甄意忽地想,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地灵人杰;只有这种地方蕴育出来的人,才会如此安然清宁,尘世不扰其心。

甄意心里激动,继而又忐忑:“会见到你的很多长辈吧?”

“嗯。”他淡淡的,怕她紧张,安慰道,“别说奇怪的话就行。”

她觉得不符实:“我哪里会说奇怪的话?”

她还真是不自知啊,言格斟酌半刻:“不要开那种玩笑。”

“哪种?”

“比如看见水果就说:香蕉真好,自己带套。女人都喜欢香蕉。”

甄意微窘,这种话她的确说过,可,“我会在这种场合说吗?”

“我只是看你紧张,想让你放松一下。”

“不说还好。一说更紧张。”甄意瘪嘴。

言格目光又挪过来,见她皱着眉,是真紧张,心里柔软下来,轻轻道:“明天才会见到,到时你跟在我身边就好,不需要说什么,交给我。”

前方的绿树间出现一道久远如古物的大门,门自动打开,车下的路变成青石板。

四周出现木栏小道,小桥流水,清雅古居,一路皆是绿树繁花,偶尔露出一角屋檐,一串风铃,抑或是一道古风画的门角……

车最终停靠下来,天已经黑了。言格带她进了一处庭院,门口两人守着,恭敬地鞠躬。

入口一道白玉嵌宣纸屏风,水墨画着清明唱晚,画中游子颇有魏晋洒脱淡然之遗风。绕过屏风,是一处安静的中式庭院,铺着青石板,清凉而厚重,走上去润润的,脚步声被大地温吞地吸收。

有处石缝里长出一两株蒲公英,黄色的小花,白色的羽毛,生机勃勃。

瀑布离这儿不远,走到哪儿都可以看见潺潺流水,水晶般剔透。庭院西侧有细细的涌泉。风一吹,院子里水汽腾腾,像烟雨画。

主屋是一座两层的楼,木窗露台,藤椅石阶,兰花纸灯亮着微弱的光。暮色中,遗世而矜贵。角落里有一丛竹子,几只蓝色的鸟儿在上边蹦蹦跳跳荡秋千。

露台旁种着一株枇杷树,淡黄色的枇杷胖嘟嘟地挤在一起。

园中每一物,即便花盆架子也是精雕细琢,或镂空着画样,或彩绘着古迹。偏偏看上去毫无奢靡之风。这里,美得低调而冷静。

进了正屋,开门是客厅,花梨木沙发外壁内嵌松木色软垫靠背,清淡雅致;靠近窗户有座煮茶台,还有不知哪个朝代的美人榻。

客厅很大,隔着两道拱月门,一边是书房。桌上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几本黑色的纸质笔记本,几个黑色木制笔筒,整洁而清净。另一边则是洗手间和一道木制楼梯。

言格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洗手。

甄意靠在门边,洗手间里都是淡淡的沉香,洗手的莲花台是水蓝色珐琅,墙上挂着古风装饰。这样清幽淡雅的洗手间,只怕五星级酒店都比不上。

“我们在这里等言栩他们?”

“他们不来。”

“那来这儿做什么?”

言格正拿毛巾擦手,转眸看她一眼,道:“我住这里。”

“真的?”她瞪大眼睛。这处古色古香的地方因是他的成长之地,而变得格外亲切起来。

她望向那道楼梯:“上边该不是你的卧室?”

“嗯。”

她来了兴趣:“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到晚饭时间了。”

她笑眯眯,善解人意又体贴:“好吧。”又说,“我今晚可以睡这上边吗?”

“……”言格说,“西厢有客房。”

甄意不满:“对你来说,我只是客?”

“……”还真……“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睡客房?”

一贯如此,她总是一堆歪理,分明逻辑不通,他却无法反驳。他低头擦手,不说话。

甄意懒懒地靠在门边:“言格,我知道你喜欢我。虽然你不说,但我已经发现。”

他安静几秒,打开水龙头……再度洗手。

甄意怡然自得,抱着手歪着头,吃吃地笑,语气嘚瑟得欠扁:“我知道你喜欢我,啧啧啧,不是一般的喜欢,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呐——你肯带我回家,其实认定了我是言栩的嫂子。呀,你想和我结婚。”

言格一声不吭,乳白色的灯光下,面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某人小人得志般张狂:“既然如此,你还不主动把我搞定?不然哪天我被别的男人拐跑,你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吧。”

言格眼瞳深了一度,说:“你不会。”

“……”她笑容敛了,有几秒没作声。夜里很安静,外边有鸟儿啾啾地叫,里面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

“是,我不会。”声音里没了轻松,透着极淡的委屈,“你就是知道我不会,知道我对你死心塌地,所以才对我无所谓。”

她一扭身子,别过头去了。

言格微怔,有点儿恼自己。她好不容易撇开K城的烦心事回深城,好不容易心情好一点儿,他又惹她了。

“甄意,”他关掉水龙头,轻轻地说,“我没有觉得无所谓。”

她不听,耷拉着头,很沮丧。

言格没想自己一句话就让她兴致全败,顿时有些无措,想起她说自己无趣。他碰碰她的手背:“甄意,我没有。你不要生气。”

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我已经生气。”

一听她呜咽的声音,他愈发不知所措,心里很紧张,可嘴上只会笨拙地重复:“甄意,你别生气。”

“那你亲我一下。”她大发慈悲地松口。

言格脸微红,思考一秒,缓缓倾身,偏着头凑近她,很轻很轻碰一下她的嘴唇。柔柔的软软的,呼吸很温热。

甄意心在颤,美好而微妙,嘴上却不饶他:“我说的是深吻。”

言格一愣,脸上的红色爬上了耳朵。

这时,宁静的园林里传来暮鼓声,一声一声,在暮霭中浓重而绵长,仿佛从远古传来。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