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卷 此间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第24/73页)

言格沉默地离开,一转身,秋天的冷风呼啸,吹着他的衣角翻飞,他的心,像风里的落叶,凋零。

晨曦洒在城市上空,一片淡淡的金黄。星期五早上,街道上忙忙碌碌,是早起的上班族。

甄意开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车窗外,风景流淌。

热闹的茶餐厅,卖早点的摊位车,忙碌穿行的白领,紧闭的高档店面,巷子里晒着的衣物。

她紧握方向盘,目光警惕,小心而仔细地四处看,西装的男人,OL裙的女子,背书包的小孩,刷牙的睡衣妇女。

言格呢?

车从巷子穿过,撞到人家晾衣服的竹篙,衣衫内裤纸片儿一样挂着车飞舞。

涂着牙膏泡泡的女人在后边追赶叫骂,甄意没听见,黑黑的眼睛一瞬不眨,隔着车窗搜寻四周的人影。

白天在她眼里变成黑夜,世界在她眼里变成空城,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路边全是泡吧区嬉闹调笑的混混。

她有预感,言格有危险,他们在打他。她要去救他。

天都黑了,还是找不到言格。

甄意轻轻地发抖,一手塞进嘴里,牙齿颤抖着撕咬,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不安。言格到底在哪里啊?

前方红灯闪烁,有警察来酒吧区执勤?甄意猛地停车,她要去找警察。

可,汽车电台插播一条新闻:“上午6:27分,清江区一栋酒店式公寓楼发生一起坠楼事故。死者从十三楼上摔下,当场死亡。经警方证明,死者为上月意外逃亡的终身监禁犯淮如……”

方向盘上,甄意的手缓缓松开。脑子里过胶片一般闪过一组画面,淮如从她的阳台上掉下楼。她面无表情望着前方。视线一闪,黑夜里五光十色的酒吧区消失了。现在是白天,交警在例行检查。

她默默地垂下眼眸,看看手上的伤痕和鲜血,不解地歪头,这是什么?她不明白,愣了愣,想起什么,猛地抓起副驾驶室的包打开一看,一把闪着冷光的水果尖刀。

她瞬间安心。

前方检查的交警靠近,车流慢慢移动。后面汽车鸣笛,刺耳的一声叫响。甄意吓一跳,慌得回头,她重新看到黑夜和嚣张的人群。她抱好包溜下车,跳过路中央的白色横栏,在一片汽车的急刹车和咒骂声里,风一般逃走。

她光着脚,仅有薄衣,一路逃窜。每个人都在路边笑,却没有言格。

她到处找寻,可这个世界陌生,冷酷,她抱着包包在风里颤抖,慌乱地四处张望。言格在哪里啊?

她跑到广场,一抬头看见LED显示屏上,播放着淮如跳楼现场的画面。甄意立在街对面仰着脖子看,她看到家了,白色的纱帘在飞。

她呆呆望着,记得有天早上起来,言格抱着懒虫一样的她去吃早餐。那时候,风就吹着纱帘在飞。

她,到家了吗?

不,她不要回家,要去找言格。可镜头一晃,边角出现一个男人,高高瘦瘦的,一身墨蓝色的海军款风衣,风吹起他眉边的碎发,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

他蹙着眉,很深,很深。

她立在街对面,愣愣地望着,仿佛千山万水,她终于找到他了。

他没出事,太好了。

她抱着包包,仰头望着LED显示屏,木木地走过去,走了几步开始跑:

言格,我来找你了。

耳边响起尖锐的汽笛声,刹车声。

甄意被撞,摔倒在地。开车的人不满地探出头来:“你有病啊!”

大早上遇到在街心跑的女人,真是倒霉。可一看这人披头散发,只穿一件短T恤棉布裤子还光着脚,难道是神经病?司机闭了嘴。

“你有病啊!”这话在甄意耳边回响。又一瞬,闪过淮如的声音:“你想给言格报仇吗?”

她呆滞地望天空,屏幕里没有言格了,只有促销广告里黄澄澄的橘子。在淡蓝的天空里,那样灿烂。言格又不见了。他被人抓走了,别人会打他呢。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她的心又痛又冷,低下头,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举起手臂擦擦眼泪。心好痛,可现在不能哭呢,她要去找言格,去给言格报仇。

她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小心而谨慎地说:“第一精神病院。”

汽车广播在插播新闻:“犯罪嫌疑人初步锁定为大律师甄意,目击者称,听见死者尖叫,抬头看见甄意将死者推下楼……”

甄意低着头,长发遮脸缩在后座上,看不清表情,只牢牢地抱着她的包。

终于到了精神病院,她下了车。从包里拿出义工卡片,刷卡进去。她脚步极快,匆匆走上走廊,躲避任何人。很快,她再次看到那座玻璃房子。

厉佑在里边悠闲地喝茶,阳光从天井里斜斜地落下,他一身白衣,看上去那么干净,像玻璃温室里不染尘埃的仙草。甄意光着脚没有脚步声,可他仿佛感应到她,又似乎在等她。

他抬起头,阳光下,白皙清俊的脸仿佛透明,睫毛上染着细碎的金色阳光。

耳畔响起淮如的声音:“甄意,你想给言格报仇吗?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就是他,就是他把言格……

甄意目光空洞,积蓄已久的愤怒和剧痛积累堆砌。她的胸腔剧烈起伏,全身血液都涌上来哽在咽喉里,要生生呕出血。

“啊!!”她绝望而悲戚地尖叫,凄厉,撕心裂肺。大步冲上去,一掌狠狠拍向玻璃屋子。

玻璃墙壁晃了一下,恢复平静。厉佑淡淡笑着,目光悠然,如同猫看一只疯狂却渺小的老鼠。

再是一拳!接二连三。她狠狠捶打着玻璃墙,整个世界都在阳光里明晃晃地摇荡,她感觉不到疼痛,眼神笔直而仇恨。沉闷而瘆人的捶打声在空房间里回响。

手上的伤口裂开了,玻璃碎屑刺进皮肉了,她丝毫不觉,鲜血染红玻璃。她像只受困的不知疲惫的兽,疯狂地踢打。

厉佑始终悠然瞧着,直到甄意突然转头,跑到墙边几拳打碎消防玻璃,拔下里边的红锤。

一瞬间,消防警报响彻整个世界,红光闪烁。

她的脸映着红光,像地狱走出来的恶魔,握着锤子冲过来,狠狠一砸。

玻璃上出现了一条碎纹。再次一砸,无数次……

玻璃上的碎纹像蛛丝一样散开,越来越大。

“啊!”她尖叫,猛地一挥锤子,大面积的玻璃分崩离析,一面碎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光之幕布,倾泻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