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卷 此间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第67/73页)

甄意不卑不亢道:“我对警方的一项证据有疑义,需要借此证明。但为确保证言真实性,我现在不能说出是哪项证据。”

法官点头:“反对无效,请继续。”

听了甄意对法官的话,淮生更加知道不对劲一定有套子,可他想不出来,他做事根本没纰漏。尽管忐忑狐疑,他还是示范了:站在人偶的头这边,抓起它的胳膊拖到目的地,蹲下来,一手摁它的脖子。

“你确定?”

“确定。”

“请你再示范一遍。”

淮生一路都在思考,最终认定她在装神弄鬼,又按照原来的样子示范一遍。

坐回证人席后,甄意机械式地重复:“你确定没再碰过死者,也没和死者有肢体接触?”

“……是。”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知甄意搞什么鬼。

直到甄意拿出一张照片,是淮生的衣服。

淮生一下子明白,脸色骤然惨白。

被捕后,淮生的衣服被拿去当证物。

投影仪上,他的衣服看上去比甄意的干净,由于雨水冲刷,更干净。

可甄意很快放上一份资料纸,这次,衣服用荧光标出了血迹。

“你案发当天穿的衣服上有按压型血迹,就是在力量作用下压上去的。经过化验,那些血迹是被告的。更不巧的是……”

甄意停下,示意助理往投影仪上塞另一张纸,一份黑白色模糊过的甄意受伤当天背后的伤痕图。有几条大伤痕和淮生衣服胸口的血痕出乎意料地吻合。法庭助理把两张透明纸一盖,重叠起来了。

“淮生,你什么时候贴近过被告,也就是我的背后?”甄意神情漠然地问,“会不会是你在我昏迷时抱着我,拿我的手握住刀,把刀刺进杨姿胸口!”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如山的铁证也有被推翻的可能?奇迹!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说甄律师想象力太丰富?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庭上的两人,大气不敢出。

面对瞬间陡转的局势,淮生并没失控,只是眯起眼睛,折服:果然她问的问题,没有一个是浪费的!他一字一句,稳稳道:“我没有,是你杀了她!甄意,是你杀了杨姿!”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地较量。

众人屏着气息,一瞬不眨盯着庭中央的两人。男人坐着,面色无波而镇定;女人站着,背脊笔直而不屈。

一秒接一秒的沉默里,甄意平静到极点,可无声中带着势沉如山的力量,掷地有声道:

“不,我不可能杀她。”

“淮生,那天的我,不可能杀得了她。”她面无表情,高跟鞋走在宛如空旷的法庭上,踏上台阶,拿着一份资料很轻地往投影仪上一放。

近百人的室内,纸张摔在玻璃上的声音竟清晰可闻。

而投影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叫陪审团旁听席的人全瞪大眼睛,一阵阵倒抽冷气。

这不可能!这样逆转取胜的官司,怎么可能?

X光扫描的一只断裂的右手手骨。

诊断书上医生的字迹很清晰,甄意脸上不起波澜,淡淡地念:

“掌骨ⅡⅢ骨折,月骨小舟骨粉碎,手指肌腱断裂……获救那天诊断为旧伤。手的主人在受到虐待时,挣扎过猛,手废了,无法抓握任何东西。握刀杀人,是不可能的。”

满座的法庭上一片死寂,静得像只有她一人,微昂着头,从容,淡然。所有的伤痛都和她无关。

淮生很久都没说话,想起那天甄心倒水拿枪开车门都用左手。他不像淮如,被拆穿后会跳脚疯狂,他和甄意一样静得出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换了称呼:

“甄意,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认为甄心就是你自己。她想害人想杀人,是你自己的阴暗面。她的负面情绪是从你这里吸收的。她所有阴森怨毒的想法,就是你潜意识里的想法。你想杀人,她才会想杀人,你想发疯,她才会发疯。你控制不了她,因为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恶念。没有人能控制。”他不迫地一笑,“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甄意这些天一直在想。她知道这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即使她今天证明自己没有杀人;陪审团旁听者们也想知道,这个人真的就不危险了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淮生的问题,而是从证据袋里抽出几张照片,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表情静如止水,呈上去。

“这是警察把我送入医院时拍摄的照片。这是医院的诊断报告,高烧40.9℃,皮肤大面积创……”投影仪上的图像出来,人群中一片惊恐,有人抑制不住尖叫起来。

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叫人心惊胆战,绝对是恶魔所为!怎么会有人被折磨成这样?

而那人居然熬过来,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面容消瘦、苍白,却平淡如水,还如此从容不迫、思维缜密地试图逆转这不可能取胜的官司。

法庭上一片喧嚣,她却云淡风轻,等议论声渐小了,说:“我列举这些证据,不是为了让你们认为我有杀掉杨姿的理由。”

她让人把那张看了会做噩梦的照片撤下来,换了另一张。“这是当天看押人质的一位绑架犯,他肩上的枪伤是我打的。在你们刚才看到的情况下,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坚持着伪装成另一个人格,救出人质。而且我没有给绑架犯致命一枪,没有危及他的生命,虽然我很清楚,当时杀了他也会是合法杀人。”

“我列举这些证据是为了向你们证明,即使在生命受到极端威胁的情况下,我也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杀人。你们会像淮生那样质疑,说我的另一个人格就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阴暗面,是我潜意识里的邪恶。这种理论我不知道对不对,你们没有证据可支撑,而我也没有证据可反驳。但我认为,这就是人生的苦痛和选择,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的问题。”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依然平静无波,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泪雾:“我认识一个模特,她遭人轮奸,一度想亲手杀了那群人,可她最终选择走法律程序;我认识一个演员,她精神病发杀了人,可以打官司免除罪罚,她却说杀人偿命跳了楼;我认识一个女商人,她憎恨嫉妒自己的妹妹,想毁了她,却最终决定拯救她;我认识一个外科医生,她受人威胁,要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治死一个病人,但她最终拒绝;我还认识一个警察,她得知自己的爱人是罪犯,她有了他的孩子,她想包庇他,想和他远走高飞,可她最终选择遵从正义把那个人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