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B轮 2014年3月—2016年元旦(第13/25页)
“你不要担心钱。我这两个月里一直在见新的投资人,放心,我能再融到钱。”
“我只怕别人都被你的计划吓跑了。”大韦斜靠在棕黄色的栏杆上,让人突然会担心那个栏杆的坚固程度,“今天那个韩国组合已经发表了声明……我实在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我是上一代人了,你看到没——”大韦仔细地在手机上翻着,“他们在中国的公关已经开始了,声明最近增加的一波热情粉丝并不是什么专门的策划,也不是他们故意抢来的,感谢中国观众的热情,并且保留一切权利追究诽谤……”
“我就知道我们的蓝粉蝶都是好样的。”
“算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我只提醒你一件事,回去算算现在的钱还够给所有人发多久的工资,然后告诉我,我需要立刻想各种情况的对策。你得跟伊镁说清楚,在这个问题上我有所有的权限,她必须配合我——”大韦轻松愉悦地笑着,“我知道她是你的狗。”
“你这人就是太歧视女性。”关景恒笑着摇头,“多回来看看我们。上海的工作其实也没有那么忙,你一走就真的像是蒸发了一样。”
大韦保持着沉默,也没有附赠礼节性的微笑。这种说法也太简化发生过的事了。关景恒也没想要等到他的任何回答,径直说:“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是同意我的决定的——我现在去机场,看还能不能买到下一班飞回北京的票。”
“这么急?”
“有太多人要见。下次,你带我去两个你喜欢的馆子,我请你。”
大韦看着他的背影,他刚刚留下来的烟蒂像上坟一样,戳在一堆细小的白色石子上:“关景恒,这句话,我随便一说,你也随便听听就行。”
关景恒停下了步子,拉开玻璃门的手臂也顿住了。
“你已经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了,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做到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所以,你不用那么介意,早几年前,你没有成为白千寻。”
他当然没有回头。
大韦知道他是来道歉的,他也知道大韦接受了,可能吧。
如果没有雾霾,如果没有污染,如果没有那种——兴致好得就像要平移整个城市的长风,秋天就是北京最美好的季节。当然,如果以上三项皆没有,灵境就会心惊胆战地站在微凉的碧空下面,反省自己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这个城市骤然间如此和颜悦色,不可能毫无理由。印象中,那一年的秋天还是比往年长了一点,没那么敷衍。
那个秋天,灵境几乎是每一天都在关心着小雪人游戏的进展,这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项目。那个小小的工作室里,每个人从起初烦她到完全把她当成自己人,好像只用了不到两周。
那个秋天,应该是初秋的时候,小雅请了两周的病假,因为胎儿流产了,不明原因胎心停跳。大家都礼节性地表示了遗憾,除了文娟,文娟只是有些勉强地建议小雅多喝红糖姜水。三个姑娘应该就是在那前后,不再有不定期的小聚。病假之后,小雅的先生开始总是被同事们看到,有时候是送小雅上班,有时候是来接她回家,女孩子们表示羡慕的同时不由得疑惑,这个男的看起来似乎是不用工作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能开始学着顾家总是比过去进步了,说到底小雅还是好福气。小雅的话越来越少了,人依旧美丽,只不过突然之间瘦了一大圈,可能是因为她曾经更丰腴一点,看起来慵懒但并不是真的懈怠,现在,倒是真的倦意加身。不需要出差的时候,她就像是被种植在了自己的桌子后面,能不挪动就不挪动,午餐的时候常常是拜托灵境给她带一杯咖啡上来就够了。到后来,灵境也不再问了,自动多买一杯,不理会文娟在身后白眼快要翻到太阳穴上。
“她也怪可怜的。”灵境有气无力地辩解。
“你还有没有点起码的是非?”文娟眉毛一拧,“她哪里可怜了?她一边祸害我们的老板,一边跟她老公秀恩爱撒狗粮,怀上第二个的时候大张旗鼓顺便轻轻松松地就把Tony甩了。人不能什么都要吧?她宣布怀孕的第二天,就把桌上那两张照片换了,她在两星期前问过我选那个贵得要死的手工相框到底值不值得……早就有预谋的好吗当时Tony根本就不知道。”
“你——”灵境一时选不出来最合适的句子了,“你总是不能责怪一个女人在两个男人里选了自己孩子的爸爸……你有没有人性啊。”
“那偷情贪欢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也是妈妈呢?母亲这种神圣身份还真是遮羞布。而且,”文娟神秘地凑近了灵境,“你说实话你有没有怀疑过那第二个孩子是谁的。”
“喂!”灵境垂下了眼睛,然后只好暗暗地点点头,表示承认了。
“总之,虽说都是奸夫淫妇吧,这一次我站Tony。”文娟总算是有了结论。
“可是说实话,你我——反正没有真正的证据。”
那个秋天,并没有谁是容易的。在灵境的记忆里,从夏天开始,先后大概有四五家机构遗憾地跟关景恒表示,因为刚刚过去的那场股市重创,他们不得不调整计划——所以,之前打算参与粉叠融资的事情,就只能再说了。至于这句话是不是托辞,至少关景恒自己不会那么想。哪怕是在家里,他脸上都从不露出疲态,总是神采奕奕地出门,灵境知道他会在公司里维持一整天这样的战斗模式;夜晚入睡之前,他一反常态地会把白天发生的很多事告诉灵境——很多当然不代表全部。比如说,他会津津乐道地讲粉叠第二季度的广告收入和用户充值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灵境当然不会问他,那么在扶植蓝粉蝶上又花了多少;比如说,他刚刚见了一家比MJ实力大得多的机构,对方的人拍着肩膀鼓励他粉叠这一轮拿到至少八亿的估值没有任何问题,他自然不会讲,隔了一夜之后这个称兄道弟说他前程似锦的人就再也没了消息甚至连回复微信的频率都像是隔着十二个时区。灵境耐心地听着,听他说一切他愿意相信或者只愿意相信的事情。然后他就这样睡着了,睡眠尚浅时,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
有的时候,灵境会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突然惊醒,总能看到他看着一盏小小的夜灯,坐在厨房里,小潘的餐桌上放着半杯酒。灵境不问他这究竟是第几杯,只是在他身边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上一点。然后,关掉那盏小夜灯,小区里的路灯余光刚好照亮那桌面的一小块地方,看得清酒杯就够了。他们这样静静坐一会儿,关景恒会习惯性地把手放在她的脊背上。如果困意重新来临,她就回去睡觉,由他独自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