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B轮 2014年3月—2016年元旦(第24/25页)
“羞辱就羞辱呗,”灵境笑笑,“我本来就是荡妇,我怕他们?”
“再跟你说一件事。”文娟又打开了一盒曲奇,“过完春节,我要结婚了哦。”
“滚。”灵境瞪圆了眼睛,“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说。”
“你决定去给狗男女顶包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呀。”文娟抹了一下唇边的碎屑,“是以前的高中同学,后来才在北京又碰到的。IT工程师,赚钱比我多好几倍,宅男,人很好,就是有点儿太瘦了。”
“孟舵主见过他吗……”灵境迟疑地问,“你舅舅呀……”
文娟笑得前仰后合:“怎么可能!你们一直传这个谣言,可是我什么时候承认过?算了……你真该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我只说过我妈妈姓梦,他们就都觉得谣言一定是真的了。可是这两个姓不是一个字啊——梦姨,梦姨是我妈妈。那时候我妈妈在洗手间门口问孟舵主,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实习三个月……孟舵主同意了,后来,你就都知道了——”
所以,即使是在最倒霉的时候,也会发生一两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小雅说有一次她在这个小区见过你……”灵境知道自己脸红了。
“那时候我妈妈每天早上来这里给一家人做两个小时的清洁,我是去送早餐给她的呀——”文娟站起身来,“怎么办,这个屋子里好像没有酒,我现在真想和你碰一杯——现在好了,我妈妈不用那么辛苦了,所以,你也得给我好好地过日子,你听见了没有?”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建立这个因果关系的。
文娟毕竟不能停留太久,她的到来就像是为这漫长的寂静添加两个标点。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等待。有时候,半睡半醒之际,她会习惯性地翻滚到床的另一侧,试图抓住他的胳膊,抓到一片空的时候,自然就清醒了。疼痛通常会在心脏与胃之间的某个区域觉醒,虽然并不是肺部,可是伴随着呼吸,会慢慢加重。她知道只要咬咬牙一定可以挨得过去,所以她静静地忍耐着,像是融化在了被子里。我们是相爱过的,那一小块黑暗中,她这样告诉自己。还怕什么呢?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谁还不懂那几条人生的基本道理,以后的日子,照着做就是了。
她已做了所有能做的选择。没有人会再被要挟,没有人会必须受制于谁,没有人再妄想着拥有谁的把柄——只要你舍得动手灭了自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再过上一两周,外面的世界也就把你忘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就是有这点好处。窗外又是黎明时分,她知道她在想念他,那种想念,就好像死神将至。
她裹上了外套,打算下楼去7-11买点牛奶——文娟来了两趟,把她买给灵境的所有食物吃掉了三分之二,而她下一次过来探视预计是后天的事。七点一刻,这个时间很好,她害怕遇见过多的人。打开门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太久没有去过室外了——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该折回去拿钱包,可是,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关景恒就坐在外面的地板上。
“我在这儿等了两天两夜,”他费力地站起身,“我就想着你不可能永远不出门。我跟了文娟好几天,看到她有两次都是来这儿,我去前台看访客登记本才找到是哪一间,真的是……一把老骨头都要断了。”
她急急地想要关门,已不可能,他一闪身就进了客厅,随手关上了门。
“跟我回家,灵境。”他抓住了她的胳膊,但是不敢用力。
“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吗?”——妈的,他眼睛里有真正的伤感。总是这样,总是。
“当然是。我的工作丢了,我不能再参与粉叠收购的谈判;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那个红杏出墙还要勾引老板的bitch,他丢人也丢够了,不用再害怕被任何人要挟;小雅会接着去谈判,你可以去找她,她念我一个好,应该会尽力争取你的要求——你还不满意吗?”
“我不能没有你。”他试图去抱她,她趁机用力地在他胸口一推。可是用力之后,倒退了好几步的反倒是她自己。
“我明白了,如果我们现在离婚,小雅恐怕不会看在我的分儿上尽力帮你的忙——没有问题,我可以等两个月,等你们签好合同再说。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呢?”眼泪滑行到了下巴上,“你算计得那么辛苦,放心吧,夫妻一场,这点方便我还是会给的。”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接住了一行泪水。
“关景恒,”她用力地深呼吸,“你有没有爱过我?”
“朱灵境,”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
“你也一样,灵境,我们都是。你和我是一种人,你可以不承认这个。”他颓然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她的手背用力地在眼睛下面擦了一把,像是用这个动作表示哭完了。“你走吧,”她说,“我要下楼去买早餐。”
“我和你一起去。”他站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那支录音笔,能不能给我,我把里面的记录删除。”
她愣住了,随后笑笑:“这才是你在这里等了两天两夜的目的,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
“录音笔就在那儿,”他的视线四下搜寻的时候,她已经抢先把它抓到了手里,“你同意离婚,我就还给你。我也没有备份,好不好?”她脸上洋溢着某种得胜的笑容。
“你这样折磨我,是不是自己很高兴?”他额头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对呀。”她嫣然一笑,“你只要同意离婚,就还给你。现在我要去买牛奶了。”
她抓起钥匙,夺门而出。起初电梯里是安全的,但是当她走到小区里的时候,发现他就在不远的身后追了上来。她开始拼命地奔跑,录音笔在胸前那个口袋里一跳一跳的,干扰着心脏的节奏。她听见他在身后叫她,不能停下,不能回头,如果回头了,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一切都会重新开始——没有人能得到治愈,没有人能真的变好。重新开始的意思,只不过是让我们两个人都更加纯熟地学会粉饰太平,她已经经过了7-11,可是不能停下来。她像只昆虫那样,盯紧了几百米以外的红绿灯。所有的景物都在快速地倒退,直到她听见身后,急刹车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要把路面撕成两半,她难以置信地转身,胸口剧烈呼吸导致的疼痛让她想要继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