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B轮 2014年3月—2016年元旦(第23/25页)

她站起身从容地打开了落地窗。小雅一脸的泪痕与惊慌,像是在火灾现场看到了绿巨人。“我没时间解释了。”灵境扶住了小雅的肩膀,砸门声愈演愈烈了,走廊上已经有了人群聚集的声音。“听好了,”她顺便在钢铁侠的脸上也扫了一眼,“小雅你躲到洗手间去,我去引开你老公。你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再回自己的房间。”那张房卡终于物归原主了,“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明白我意思吗?”

“你要干什么?”钢铁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没你的事。你也记得,别出来。”她一面说,一面从柜子里拿出酒店的浴袍,甩掉了鞋子,“喂,转过去,我要换衣服……”

“灵境,不行的——”小雅的哭音拖长了,“不能这样……”

“安静一点。”她的食指放在嘴唇上,迅速地脱掉了身上的长裙,那层薄薄的彩色雪纺无规则地摊在地毯上,像是一层蝉蜕,“我从八楼爬了阳台过来,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们俩,都得听我的。”她用力地系上浴袍的带子。

“冯小雅,刘鹏,不要以为你们那点……”走廊上的声音顽强地持续着,有个服务生战战兢兢地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吗?”“我要捉奸,你怎么帮我……”

灵境转过脸,眼里泪光一闪,对着屋里的两人笑了笑。那笑容就好像要去赴死。然后,她打开了门。

她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也许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点代价,感谢神,允许她把这个代价付在了最正确的时候。

外面的男人吃惊得倒退了三步。他身边带来的那几个人立即开始对着灵境拍照。她脸色平静地望着这位失去理智的丈夫,走廊上是安静的,她就当所有这些同事都是无关紧要的南瓜,或者椰子。

“在Tony房间里的人是我。”灵境狡黠地一笑,“你现在闹够了吧?”

那人脸涨得通红,窘迫地挥手命令那几个身边人:“别拍了!”

“小雅住在隔壁,你要捉奸,怎么不先弄清楚房间号呢?”她拉紧了浴袍的胸口处,径直走向电梯的方向。每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一个肃静的人。她很容易就从里面找到了只穿着一件大嘴猴睡衣的HR。她扬起脸,对HR粲然一笑:“我要辞职。”然后挺直了脊背离开,赤脚踩在地毯上,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心跳。悄无声息。所有人默默地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据说,半个小时以后,小雅在酒店的大堂里见到了她的老公。她不由分说地走上去,甩了那人两个耳光,这下——没人记得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去自己房间的了。完美。

当然这只是据说而已,因为那个时候,灵境已经拖着自己的行李上了出租车,去机场的路上,她终于给关景恒发出了几天来的第一条信息:我辞职了。我要离婚。

与世隔绝的日子,很容易就会习惯。记忆中,那个星期,她只给母亲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买好新的以后再通话,这期间可以用iPad的微信联系。然后她就关了电话。二十四小时以后,就觉得,死亡好像是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在一间没人找得到的屋子里,完全不在意是否浪费了时间。

三天后她还是登录了一次微信,是为了回复HR,离职手续需要填写一些信息。上百条信息拥挤着进来,像是高峰期的一号线地铁。在那一堆未读的红色标志里,意外地看见了一条来自小潘的,小潘只有一句话:笨蛋,我在北京,你赶紧跟我联系,你看,没有我你得惹多大的麻烦。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给小潘打电话——她失去了重新开机的勇气。

在这一周里,文娟来过两次。事实上,是文娟在她自己飞回北京之前,塞给她这间公寓的钥匙的。这里是小雅曾经租下来的地方,她试图带着宝宝独自重新开始,只可惜失败了,但是她搬回那个家的时候,并没有退租。也许她还是希望着有一天,她做得到离开,她认为不必退租那一天也许很快就到了——但是,谁都知道那不可能。文娟帮她保管着这里的钥匙,因为她先生会时不时地搜查她的包包和抽屉。

“随你住多久,房租有豪门替你交过了。”文娟这么说,顺便把两个满满的超市纸袋子放餐桌上。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穿着那件从海岛回来之后一直没换过的运动衫。

“真的不是我说你,你傻不傻——”文娟朝着餐桌张望了两次,终于忍不住,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酸奶,用幸福的表情拆开,“小雅的命真好,这种雷都有人帮忙顶,可是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Sherry那天问过她,要她正式地推荐你去蔓越莓上班,蔓越莓那边,只要她说了话,什么都好办。她居然说不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吗——别人不懂她,我还不懂嘛。因为她现在正式跟别人推荐你,就等于自己承认了你是替她顶雷的人。你说你值不值得?你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喂了狗。”

“我那么做,不全是为了帮小雅。”她只能说这么多。她不能告诉文娟,其实小雅昨晚已经来过了,凌晨一点的时候。她一句话也不讲,灵境也什么都不想说——不用解释,不用道歉,不用互相诉衷肠——小雅瘦了一圈,起初她还流了一会儿眼泪,后来,就只剩下发呆。她们两人也许都在等着对方开口,但是不知不觉间,天亮了。小雅说,那我走了。灵境说,好。

“Sherry要我转告你,过几天,等你心情好了,记得联络她。我感觉,她像是有机会跳槽了,她想带着你一起走。相信我,我直觉很灵的。我要是她我也想带你走啊,到哪儿去找这么缺心眼儿的下属?”

“你还想吃什么,就全吃完吧。”眼看酸奶的盒子就要见底了,“反正我没胃口,给我也是浪费。”灵境懒洋洋地说。

“不过嘛,其实也有人替你打抱不平——就算你跟Tony真的怎么着了,凭什么就是你把什么都担了,他一点儿事没有。那些嚼舌头的人都只会骂你,这叫什么来着?我那天刚学会一个英文的单词——”文娟苦恼地抓了抓头发,“Slut shaming。”她眼睛一亮,“我觉得这个词儿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