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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懂那些事,”我说,“而且,那也从来不归我管,安布鲁斯知道的。”

“一定得有人帮你,”她说,“你可以从伦敦请个设计师把它规划一下。”

我没搭腔,我可不想再从伦敦寻个设计师来,我敢肯定,她比任何设计师都更精于此道。

就在这时,斯考比出现在走廊上,但踟蹰不前。

“怎么了,斯考比?晚饭准备好了吗?”我问道。

“还没有,先生。”他答道,“肯达尔先生的仆人杜伯森骑马给夫人送来封信。”

我的心一沉,这个讨厌的家伙准是在路上什么时候停下来喝酒,才耽搁到这么晚,这会儿我得赶上看她读信了,真不是时候。斯考比去敲那扇开着的门,然后把信送了进去。

“我想,我还是下楼在书房里等你吧。”我说。

“不,别走。”她喊道,“我穿好了,一起下去,这儿有一封肯达尔先生的信,大概是邀请我们一起去派林。”

斯考比沿着走廊走了,我站起来希望能跟他一起走。突然,我觉得不自在,有点儿紧张,那间蓝色的卧室里寂静无声,她肯定在看那封信。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她才终于从卧室里走出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已打开的信。她已经打扮好了,准备吃晚饭了,或许是她的皮肤与那身丧服形成的反差,她看上去显得很苍白。

“你都做了些什么?”她说。

她的嗓音与刚才截然不同,有点莫名的嘶哑。

“做了什么?”我说,“没什么,怎么了?”

“别撒谎了,菲利普,你知道怎么了。”

我站在炉前,手足无措,眼睛乱转,不敢看那双充满责备和疑问的眼睛。

“你去派林了,”她说,“你今天骑马去找你的监护人了。”

她说得对,我真是无可救药,无用之极,连个谎都撒不了,无论怎么说,在她面前我就是这样。

“也许是你说的那样,”我说,“那又怎么样?”

“你让他写的这封信?”她说。

“不是的,”我说,显然有些理亏,“我没做过这种事,是他主动写的。当时,有些事需要商量,我们谈到一些法律事务时,他便写了这封信,而且⋯⋯”

“而且你告诉他你的表姐瑞秋要去教意大利语,是这么回事吧?”她说。

我觉得忽冷忽热,浑身不自在。

“不全是。”我说。

“你当然明白,我当时这么说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她说,可她如果当时只是在开玩笑,干吗这会儿非得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你不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说,“你让我感到莫大的羞辱。”她走到窗前,背对我站着,“如果你想羞辱我,”她说,“上帝作证,你达到目的了。”

“我不明白。”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傲慢?”

“傲慢?”她转过身,乌黑的大眼睛愤愤地看着我,“你怎么敢说我傲慢?”她说。我注视着她,感到十分愕然,刚才还和我有说有笑的人,瞬间就发这么大脾气。接着,令我自己大为吃惊的是,我的紧张感一扫而空,竟走过去站在她旁边。

“我就是要说你傲慢,”我说,“这还不够,我要说你简直是傲慢无理,被羞辱的不是你,而是我。你不是在开玩笑,当你说到教意大利语的事时,你的话是那么的干脆,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你就那么想的。”

“就算我是那个意思,”她说,“教意大利语有什么让你觉得很耻辱的呢?”

“对一般人来说,这没什么,”我说,“但你这样,就不一样。安布鲁斯・艾什利夫人教意大利语就是耻辱,这给她的丈夫蒙羞,他因为疏忽没有在遗嘱中对她有所安排,而我,菲利普・艾什利,他的继承人,不允许这样。你可以每季度拿到那笔生活费,瑞秋表姐,当你从银行取这笔钱时,请记住它不是这座庄园给你的,也不是这座庄园的继承人给你的,而是你的丈夫,安布鲁斯・艾什利给你的。”

说这番话时,我心里的怒气丝毫不亚于她,让一个人站在那里指责我羞辱了她,我简直罪该万死,如果她拒绝本来就属于她的那笔钱,那我更是万劫不复。

“怎么样?你明白我对你说的这一切吗?”我说。

有一会儿工夫,我以为她会扑过来揍我,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盯着我。接着,她的双眼溢满泪水,然后她推开我,回到卧室里,一把将门摔上。我走下楼,来到餐厅,摇铃叫斯考比,对他说“可能艾什利夫人不会下来吃饭了。”我给自己倒了杯红葡萄酒,独自坐在餐桌的一端。上帝!我心里想,女人就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这么精疲力竭过。即便收获的季节里和男人们一起整日整日在外面干活,即使跟拖欠房租的住户们争辩,或者处理与邻居的争执,所有这一切都比不上和一个女人五分钟的相处,她的满心喜悦,一眨眼就变成了敌意。而且,眼泪总是她们的杀手锏吗?是不是因为她们非常清楚眼泪对于旁观者的效果?我又倒了杯红葡萄酒,斯考比就在我旁边打转,我恨不得他离我远远的。

“夫人是不是身体不适,先生?”他问我。

我或许该告诉他,夫人并非身体不适,而是在发脾气,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摇铃叫威灵顿驾车送她去普利茅斯。

“不是的,”我说,“她头发还没干,你最好让约翰送一份到她房间里去。”

我想这就是男人婚后面对的生活吧。摔上门,然后无声无息。饭只能一个人吃了,到处跑了一整天所激起的食欲,澡盆里的那份轻松,还有炉火边宁静的夜晚,一边看着那双白皙的小手悠然地做着绣品,一边和她闲聊的那份安逸,都慢慢地消失了。我心情愉快地换好衣服,准备吃饭,又兴致勃勃地走过走廊,敲响她的房门,看见她坐在凳子上,身上裹着那件白色晨衣,头发别在头顶,当时心情多好,我们多融洽,多亲密,亲密得让人觉得整个晚上都将在愉快的气氛中度过。可现在呢?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前面放着块牛排,却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块跟我毫无关系的皮鞋皮。这会儿,她在做什么?在床上躺着?蜡烛灭了吗?窗帘放下了吗?屋子里是不是一片漆黑?或者,已不在气头上了,是不是眼中的泪水已干,正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中,吃送上去的饭菜,只是想给斯考比做做样子?我无从知道,也无所谓了,安布鲁斯曾经说过的话是对的,他过去常说,女人是一种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的人。有一点现在可以肯定,我绝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