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9页)
“或许是吧。”我回答道。
我继续铲起盘里的面吃了一口,试着抹去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却做不到。我吞下嘴里的面,马上再挖了一口。
莎文娜问我:“怎么了?你生气啦?”
“没有啊。”我撒谎。
“你看起来在生气。”
她一直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除了已经嫁作人妇以外。餐桌上,我吞下一大口酒;我的一大口,差不多等于她喝下的每一小口加起来的量。我靠向椅背,说:“莎文娜,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她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指向厨房,“邀我吃晚餐,而你自己一口也没吃,还谈起往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都没有。”她很坚持。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邀我进门?”
莎文娜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起身重新添满酒杯。“或许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她低声说,“像我之前说的,我不能跟爸妈聊,甚至不能像这样跟提姆聊天。”她听起来很无奈,几近于挫败,“每个人都需要找人说话吧?”
莎文娜是对的,这我也知道。这就是我为什么来到勒努瓦。
我闭上双眼说:“我了解。”睁开眼睛时,我可以感觉到莎文娜在打量我,“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拿这些事怎么办:不论是过去、我们俩、你结婚的事,甚至是提姆的病况,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道理。”
她的笑容充满懊恼:“对我来说就有道理了吗?”
我什么都没说,莎文娜把酒杯放在一旁。
“你想知道实情?”她并不期待响应,“我只是努力硬撑,好应付明天。”她闭上双眼,诚实坦白似乎很痛苦,然后她再度张开眼睛,“我很清楚你对我仍然有感情,我也很高兴能告诉你,我一直想知道,那封可怕的信以后你经历过了什么事。不过老实说……”莎文娜犹豫片刻,“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了解。只知道昨天你出现的时候,我觉得……还好。不是很棒,不是好,也不是不好,但这就是重点。过去半年以来,我只感觉很糟。每天醒来,想到可能失去我的丈夫,就只有紧张、焦虑、愤怒、泄气、恐惧,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她继续说,“每一天,一整天,整整六个月。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不过最难的地方不是这个,是心里明白情况只可能更糟。现在的我多了一重责任,要努力寻求帮助我丈夫的方法,努力找找看有什么疗程会有帮助,努力救他的命。”
莎文娜停下来,仔细打量我,等待我做出回应。
我知道一定有话可以安抚莎文娜,但一如往常,我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我只知道,她仍然是那个我爱上的女人,还是我深爱却无法拥有的人。
最后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堪。”莎文娜虚弱地笑笑,“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很高兴你在这里。”
我盯着桌面的木头纹理,试着牢牢控制住我的情绪。
我说:“好吧。”
莎文娜走向餐桌,为我添了些酒,尽管我只喝了一口。“我掏心掏肺说了这些,你就只是说‘好吧’?”
“你希望我说什么?”
莎文娜转身走向厨房的门。“可以说,你也很高兴来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说完,她就消失在我眼前。我没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所以猜想莎文娜应该是躲到客厅去了。
她的话里有些什么让我很困扰,不过我没打算跟着她去客厅。我们之间改变太多,一切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我继续进攻盘子里的千层面,一边想她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信是她写的,分手是她提的,自己还嫁人了,难道要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吃完晚餐,我把盘子拿到洗碗槽冲了冲。透过布满雨滴的窗户,看着我的车,我想我应该就这么离开,不要回头,这样一切都会比较简单。伸手掏裤子口袋找钥匙的时候,我冻住了,从客厅传来的声音立刻让我的怒气和困惑烟消云散:莎文娜在哭。
虽然想忽略这个声音,可是我办不到,于是只好拿着酒杯大步迈向客厅。
莎文娜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酒杯,我一进去,她便抬起头。
外面风更大了,雨势也一样。透过客厅窗户,我看到闪电划过,然后是规律的隆隆雷声,低沉而无间断。
我在莎文娜身边坐下,把酒杯放上茶几环顾室内。壁炉架上是莎文娜和提姆的结婚照:一张是切蛋糕时的,另一张是在教堂里。莎文娜看起来容光焕发,我这才发觉,自己希望她身边的人是我。
“抱歉,我知道不应该哭,可是我忍不住。”
我喃喃说:“我了解。你最近经历太多事了。”
一片沉默中,我听着阵阵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雨还满大的。”我努力找话说,试图打破紧张的沉默。
“是啊。”莎文娜没专心听。
“艾伦不会有事吧?”
莎文娜的手指敲打着酒杯。“不到雨停他是不会回来的,艾伦不喜欢闪电,不过雨应该不会下太久。强风会把云吹向海边,至少最近都是这样。”
莎文娜迟疑了一下。“你还记得那场风雨吗?带你去我们盖的房子的那次,我们两个一起等雨停的那次。”
“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那是我第一次说爱你。前几天,我想起那天晚上,就坐在这里,像现在一样。提姆在医院,艾伦陪着他。看着雨的时候,回忆全部又回来了,鲜明得像刚刚才发生一样。然后雨停了,喂马的时间到了,我的生活又回到现实,顿时觉得整件事似乎都是我的想象,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某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莎文娜靠过来,“你最记得什么事?”
我说:“全都记得。”
“没有哪段回忆最深刻吗?”
外面的风雨让室内变暗,气氛变得愈加亲密。我突然觉得一阵战栗,警觉到这一切可能带来什么后果。我想要莎文娜的程度就和以前一样,不过在我心底,我知道莎文娜不再属于我了。身在这里,四处都是提姆的阴影,我知道莎文娜不是很理智。
我啜一口酒,再把酒杯放回茶几上。
“没有。”我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没什么特别深刻的,所以你总是要我看满月对吧?让我常常想起过去。”
我没说自己依然定时仰望满月,我此刻内心的罪恶感挥之不去,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里,而且纳闷莎文娜会不会也觉得我不应该出现。
“你知道我最记得什么吗?”
“我打断提姆的鼻梁?”
莎文娜笑出声。“不是啦!”她的语气变得严肃,“我记得一起上教堂的事。你知道吗?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你打领带。你应该多穿正式服装,看起来很帅。”莎文娜好像在回想那件事,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