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冬天的火车(第7/8页)


“久野啊。”

“什么?”

女生笑着:“从我这样看上去,好象雪花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样。”

“嗯?……哦。”

后来,几年后的梦里,式舞还是会梦见这样的场景。躺在雪地里,雪却没有渗人的冰冷,而是单单纯纯软白的样子。她望向天空,雪花从某个地方,惟一的地方不断地撒落下来。然后从那个地方、那个人,朝她伸出手去。

梦得太真实的缘故,差点要分不清这个场景究竟是真还是假。但如果仔细搜索记忆,确实在当时,久野夏树伸出手,非常轻非常轻地触碰了她的脸。

有雪花同时掉在脸上。

一瞬融化的冰凉。

羽山式舞想,啊,被久野碰到,原来就像是这样,好象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

根本不用去分到底是不是雪花。

它们一样。

今年冬天依然没有雪。家人建议着北上渡假,挑选的地方是伊豆。听说去伊豆或许有直达的新干线,总之不用坐着旧式的火车往山间茫茫地展转。二哥找到式舞告之这一消息时,有些诧异妹妹反而一脸失落。

“干什么,不想去么?”

“也不是。”

“那怎么?”

“我想坐那种老式火车……”

“电影看多了吧,有先进的技术不享受,倒退思维。”

“切。”

旅行的计划没有因为受到“倒退思维的妹妹”影响,还在稳稳当当地进行。出发的前一天,式舞收拾自己的行李,把相机、换洗衣物、口袋书、护肤品、游戏机逐一打点好之后,想起似乎还应该带些浴帽。

记得是被放在厨房的架子上。

下面三层都看得到,没有发现目标。那或许,就是在第四层上了。

式舞想去搬凳子,又嫌麻烦,踮着脚就伸手去摸。

也许还是差一点点的关系,姿势吃力。最后,以至于平衡没掌握好,她脚下一歪,下意识地抓住隔板,结果把它抽落了,一起掉下来。

灰尘扑满在空气里,呛出了两个喷嚏。加上磕着的手肘和屁股,女生忍不住叫起疼。因而过了几分钟,式舞才看清随着隔板被抽开,一起掉在地上的是些什么东西。那些除了袋装浴帽,被遗忘了的调味料罐头外,还有三四张泛黄的简笔画。蹭挤在身边的一小方空间。

上面是,羽山式舞在近百张游戏作品中,唯数不多成功的,画全了一整个手掌的成品。

线条延长、回转、在手指与手指连接的地方柔和转动……最后完成的,久野夏树的手印。

已经褪却模糊的灰黑色线条,但还能看清五指形状。

石磨擦过的这个地方,纤细的铅笔线,是久野夏树存在的痕迹。

他把它们藏在这里。

羽山先生和羽山太太、羽山家的次子——长子还需操持家业,得过两天才能赶去伊豆与大部队汇合——以及羽山式舞和两名家佣一起聚集在车站。前面的电子屏不断地播放着班次的信息,熙熙攘攘的人流来身边交错来回。在这里,是可以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作“繁华城市的脉动”的机会。式舞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车票,他们的车次将在十分钟后出发。

两为家佣已经开始搬行李上车,父母和哥哥也前后进入了车厢。式舞在站台上喊住他们:

“爸爸、妈妈……”

“诶?”羽山先生回过头来,和太太一起注视着阳光下自己的小女儿。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做……”

“什么?”做母亲的有些奇怪,“先上来再说啊。”

“不了,其实我一直想,试试看像那些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提着婚纱逃跑哈。”

“乱说什么啊。”做父亲的先皱起了眉,“快上来,别闹了。”

“是真的!”式舞回头看了看电子屏,“就像,我现在要去坐另一辆车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她赶在两老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穿过人群,快速地跑向了另一边的站台。撑着扶手跳过栏杆,翻过两条矮墙。在招惹来的一路抱怨声中,拼命地奔跑着。背上的小包随节奏拍打在身上。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先坐车去中转站,然后在那里换乘开往长泉的火车。

时间回到两年前。其实久野不是招呼也没有就离开的。似乎这样做更明智彻底些,也符合一贯此类命运中男主角的作风。可久野没有。等式舞洗完澡走出来,久野靠着檐柱坐在角落。式舞也老样子地挨在他身边。男生侧过头看着她:

“你每次洗澡,都像蒸馒头一样……”

“洗澡嘛……”式舞伸了个惬意的懒腰,“果然家里的澡堂跟温泉就是没法比啊。”

“这是废话。”

“以后住到长泉去算了。”

“不定时的异想天开又发作了?”

“不是乱说,是真的,长泉很棒,也许等我长大了,会去那里定居吧。”

“那里是永远买不到你最喜欢的电子游戏的小镇,也没有新款的服装,甚至连甜麦圈的连锁店也没有哦,”久野一一分析着利害,叫他好气又好笑的却是,女生真的流露出了艰难抉择的表情,“……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嘛。”

“你也没大到哪里去吧。”

“总比你大三岁。”

“哼,前年大五岁,去年大四岁,今年不就大三岁了吗?等到我哪里天追上你,久野夏树,你就有得瞧了。”

“哪天呢。”男生突然问。

“呃?”式舞转了转眼睛,“也不就是三年以后嘛。”

“……三年……”久野漠漠地看着不知哪个角落,“三年以后呢?”

“那我就大你一岁了呀哈哈!”式舞很兴奋地摆出“叫我大姐头”的神色。

“你这个小傻瓜……”

“照你现在这矮个头啊,即便真的大我一岁,还是小萝卜丁吧。”久野丢掉原来的话题。

“胡说!”

“现在还只能摸到厨房架第一层不是么。偷最上面的零食还得搬凳子。”男生摆出穷追猛打的势头。

“……谁让你不帮我。”

“我可没义务对你牙里的蛀虫过度示好。不过……”久野看着式舞的眼睛,“等你可以够到最上面那一层的时候,也许就真的表示你已经十八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