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我想我是着了魔(第2/4页)
她所能够为我做的,是每天三顿温热的饭菜,是任劳任怨地替我洗干净脏衣服,是每个学期按时交到我手里的学费钱,是没收掉我抽屉里她认为会影响学习的课外书,是耳提面命地告诫我千万不要早恋。
毋庸置疑,她一直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但她从来都没发觉,我们的精神世界始终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我并不怨怪她,我只是……感觉很孤独。
当我的手叩响家里那扇老式铁门的时候,童年的那一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不同的是,开门的那个女人,她老了许多许多。
饭桌顶上的还是一个明晃晃的灯泡,连个灯罩都没有,常年的烟熏火燎已经让它蒙上了一层油垢。
我妈一边盛饭一边对我说:“你爸跑车去了,下个星期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凑合一下随便吃点。”
桌上摆着两个菜,一个霉干菜炒肉,一个虎皮青椒,我和我妈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的近况,当然,我死也不会让她知道前阵子我被人撞断了腿的事。
报喜不报忧,是我二十多年来一贯坚持的原则。
“你还跟那个男孩子在一起吗?”我妈突然问了我这个问题,一下子弄得我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儿,我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太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心想,你不如直接问他现在发财了没有,但是我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在说,忍耐一点,难得见一次面,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吃一顿饭,别因为你的臭脾气给搞砸了。
我想了想,说:“他最近有个合作机会,还在考虑中,我也换了工作,以后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话明着是说给我妈听的,实际上也是我对自己的安慰。
我妈扒光了碗里最后一口饭,站起来收了碗筷,顿了下,她才说:“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要想清楚,姑娘家的青春就这么几年,找错了男人可是一辈子的事,你看我就知道了。”
我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妈,这话你说了快一辈子了。”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晚饭之后我像个废物似的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被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在包里发出吱吱的声音,不管是谁的电话,我暂时都不想接。
电视屏幕停留在一个购物频道,今天的特卖商品是一款神奇的拖把,配了一个有甩干功能的水桶,买一组拖把,送十个拖把头,主持人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真的很划算哦亲,赶快拿起电话订购吧。”
为什么我才二十多岁,就像个更年期的妇女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我拿起遥控器从头摁到尾,就没有一个看得下去的台。
不知道我妈在厨房里窸窸窣窣地忙些什么,火柴盒大的房子里哪来那么多干不完的家务活。
我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边看着她正在往一个玻璃瓶子里装腌菜,装一点拍一下瓶子,生怕我不够吃似的。
我眨了眨眼睛,鼻子有点酸。
“妈,少装点,我吃不了。”我故意装出不太耐烦的样子。
“你们两个人总吃得了。”她看都懒得看我一眼,继续说,“别的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也别指望这个家能给你,下次回来提前说,我好多准备几个菜。”
我转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天上的月亮落在了地面的小水洼里。
趁我妈在厨房里忙着,我到她的卧室里待了一会儿。
好像从我记事开始,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就没有变过。
掉漆的老式衣柜充满了浓浓的九十年代的味道,中间那块镜子不知道反反复复用透明胶贴过了多少次,空空荡荡的梳妆台上只有一瓶花露水和两个年份久远的月饼盒子,铁皮盖上印着“花好月圆”四个字。
不记得是哪年中秋节买的了,月饼早吃完了,盒子却一直留到现在。
我劝过好多次让我妈丢掉,我给她买新的储物盒,她总是埋怨我不会持家——“装点针线挺好的,丢掉干吗?”
我坐在那张年纪比我还大的床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一片接一片的潮黄。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泪流了下来。
好几年以前的某天晚上,我和简晨烨在他出租房里用电脑看电影,忽然外面狂风大作,跟世界末日来了似的,紧接着就是一场袭城的暴雨。
我丢下电脑,跑到阳台上,惊恐地趴在窗户上睁大眼睛往外看,简晨烨追了出来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过了半天,我轻声说:“我家又要漏水了。”
简晨烨站在我身边哈哈笑着说:“你就扯吧。”
他不知道,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能再哭了,睫毛膏是便宜货可不防水,我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稳定好情绪走出了卧室。
我妈也终于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包:“我给你装了些菜,明天走的时候记得拿啊。”
我为难地冲她笑了笑:“我不在家里睡了,没带卸妆油,而且洗澡也不方便。”
“要什么卸妆油,香皂洗不干净吗?”我妈白了我一眼,接着说,“洗澡又有什么不方便,烧水放盆子里洗就是了。你从小不就这么过来的吗,现在有本事了,看不起这个家了?”
我最怕我妈说这种话。有本事,我一个天天看人脸色,任人搓圆捏扁的打工妹有什么本事啊!
我又气又急,恨不得跳起来向我妈解释:“我哪儿有看不起这个家啊,但是香皂真的洗不干净化妆品啊!”
她懒得跟我废话:“你走你走,记得东西都带上。”
其实我是多么不愿意拎着那个布包满大街走啊,但我也知道反抗没什么作用,老老实实听话算了。
换好鞋子,背上包,我回头对我妈笑了笑:“过几天发了工资再回来看你。”
她一脸嫌弃的样子对我甩了甩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在公交车站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末班车,上了车我才想起来之前手机响过,拿出来一看,三个未接来电全是简晨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