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晓来掇得乾坤动(第3/4页)

  平宗点了点头,这点不容置疑,是叶初雪亲口向他承认的,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高贤对我一直忠贞不贰,为什么会突然叛逃?究竟是受了什么蛊惑?”

  普石南叹了口气:“殿下实在是太不了解我们这些人心里所想了。”这话若是别人说,不需平宗作色,平衍就已经出言呵斥了。但由他口中说出来,平宗、平衍都只能默然听着:“高贤在梁国公身边服侍了七年,一手将他从顽童带成了少年郎。需知皇帝虽然是九五之尊,却也只是个孩子,高贤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两人之间又岂止是主仆君臣这样简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当初延庆殿之对,明明是高贤亲口向阿兄通报消息的。”平衍仍不大明白。

  普石南感叹地说:“这就是高贤的忠。他明白自己的职责,又对殿下忠心耿耿,自然不能眼见主人踏人陷阱而无动于衷。但梁国公落难也非他的本愿,帮助梁国公逃脱,就是他的义。我们这样的人,能坐到高贤如今的位置,那是踩着多少人的脑袋爬上来的,他肯为了梁国公把这一切抛下,却也是个重情义的汉子。”

  设想到他居然对高贤的背叛赞许有加,平衍颇为意外,忍不住再次转头去看了平宗一眼,才略带迟疑地说:“可即使是对梁国公心中怀疚,他又怎么想得到把人给弄出去?”

  “这就是游说他的那人太高明了。”普石南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笑得别有深意,“这样曲折幽微的人心,二位殿下都没想明白,人家却看透看准,一击即中。”

  平宗冷哼了~声,不予置评,却问:“他们怎么成事的?”

  “当日粱国公谎称身体不适,高贤从太医院找人来诊治,来的那位太医是他早就买通的,带着个药童进去,出来时药童换了人,守卫却得到嘱咐,说是梁国公服了安神的药需要休息,让人到第二天早上之前不要打扰。有高贤亲自引导,一路出富自然无人阻拦。若非夜里当班的守卫心细觉得屋里太过安静,进去查看才发现了纰孺,这事只怕真到了天亮都末必能揭出来。”

  平宗、平衍听罢相顾苦笑。平宸逃脱的伎俩与平若如出一辙,显见在幕后策划这~切的人压根儿就没有想费功夫弄一个花哨好看的计谋。而是切中要害,把握时机,既简单又冷静。

  送走普石南,平宗一面让阿陋去请楚勒和焉赉,一面与平衍私下商议。平衍问道:“阿兄犹豫不决,是有什么顾虑?”

  平宗点了点头,沉思着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过没有?”

  平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谁,想了一下反问: “阿兄是担心她有别的想法?”

  “之前的每一步都在那女人的算计之中,我们吃了大亏,总得长点儿记性。这几个回合你也看得明白了,她做事从不白费功夫,环环相扣,十分缜密。可是她的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救阿若出去是为了掩人耳目送走平宸,送走平宸的目的又是什么?”

  平衍叹息了一声:“确实是我们都大意了,谁想到一个女人会搞出这么多的风波来。”

  平宗斜睨着他,似笑非笑: “还不都是因为她有个好助手?”

  平衍面上一红,干咳一声,继续说:“她如果真是南朝的那个长公主,只怕陷多险恶的用心都有可能。”

  平宗当然想到过这样的可能,却又觉得说不过去:“她是在南朝被逼得自缢才不得已假死潜逃的,莫非还会为他们做事?”

  “如果是苦肉计呢?”

  平宗一怔,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你怎么知道?”平衍追问,他这个结论没有任何道理。

  “我就是……知道。”他如是说,回避开平衍的目光,又在内心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回答,想找出蛛丝马迹证明自己是错的。但是没有,平宗就是不相信这一切是南朝和叶初雪的苦肉计。

  她心中一部分是光亮无法照进去的,只在他强行探求的时候能隐约触摸到其中惨痛的创伤,她从来不曾向任何人袒露过那一部分的自己。如果是苦肉计,这本应该是她取得信任最好的武器,她却宁愿将旁人都推开吓走,也不愿意将自己内心中的黑暗暴露出来。

  他摇了摇头:“我确定不是。”

  这种毫无道理的笃定让平衍束手无策,只好暂时放过, 沉声道: “不管是不是苦肉计,她这么做的一个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令贺兰部与贺布部自相残杀。”

  平宗猛然抬头盯着他。

  平衍解释说:“梁国公潜逃贺兰部,如果我们不做反应,势必成为天下笑柄。可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出兵攻打贺兰部,其他几部难兔会心生疑虑,毕竟贺兰部与赞布部历代皆是盟友,如今却要反戈相向,如何能让人心中偃服?”

  平宗冷笑:“只怕你想错了。”

  平衍一愣:“怎么?”

  “她把阿若和平宸弄到贺兰部去,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攻打贺兰部。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阿若才是我的致命弱点所在。”他冷笑了一声,“把儿子弄到手就可以制住老子,这就是她的想法。”

  “那平宸呢?为什么要把他也带走?”

  平宗来回踱了两步,终于蹦出两个字来:“复位。”

  平衍一惊:“什么?”

  平宗冷笑:“一个废帝最大的用处无非是提醒人家他以前是皇帝。如果他要振旗称帝,又有贺兰部举族支持,只怕愿意归附他的人还是不少的。”

  平衍变色,思路立即跟了上来,“贺兰部共有五十万人,光金都草原就有将近二十万人,其中随时可以上马打仗的男丁有八万多人,如果他真的称帝,就不是崇执一万私兵的问题了。”他深重地叹息,“我一直希望私兵对私兵,不要将事态扩大成朝廷的公然讨伐,如果真如阿兄所说,这种情况看来是难以避免了。”

  平宗思量了许久,咬牙说:“不能避免也要避免。正是即将用兵之时,各处外军都在向西边集结,这个节骨眼上我没有多余的兵力去跟贺兰部打一场大仗。”他有些懊恼, “原本的计划,就是用贺布私兵去打贺兰私兵,秸兵对私兵,不伤及朝廷对诸都的慑服。她这么一搞,却是明摆着要把事情搞大了。是我太过疏忽大意,没想到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