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记 无是楼主:亲仇记(第20/27页)

“只要能到逍遥楼,几杯花酒一灌,少爷不就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吗?只要过一个夜,她就好歹都服帖了。”

罗大少爷一听,简直像火酒烧心,立马叫师爷去办。这就是张老板急着催铁柱带盼盼快走的缘由。后来罗大少爷听说盼盼许给了茶馆的跑堂茶倌,更是着急。狗头军师劝他:“只要她还没有过门,她还是黄花闺女,就好办,这块肥肉还搁在你少爷的嘴边,张嘴就吃得到的。”于是烂师爷来找张老板和铁柱,说是罗家老太太在家吃斋念佛,慈悲得很,很想听听盼盼的清唱,白天去,下半天就回来。

张老板在这个码头混了几十年,哪个少爷、哪个光棍是什么德性,还不清楚?他料定这个狗头军师没有安好心,说的是白天去,下午回来,但是一到了逍遥楼,谁奈何得了他们。张老板在口里一边应着,等狗头军师一走,便和铁柱商量:

“看来事情等不到开春给大毛和盼盼办喜事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还是快出去混几个月吧。大毛也一起去,翻过年,人不知鬼不觉地回来,把喜事一办,就好说了。”

铁柱和盼盼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主意。没有想到从横道里忽然杀出这个恶虎星来,不出去躲避,是要伤人的。盼盼也顾不得害羞,极力拉大毛和他们一同出去。有了大毛,天南海北,走刀山,下火海,她都愿跟大毛去。

大毛不待爸爸嘱咐,就一口应承,有了他在,就有盼盼在,他要待铁柱像亲老子一样。

说走就走,当天下午就偷偷从场后小路动身走。当晚歇在隔二十几里路的一个小场上。第二天一早,又匆匆忙忙地上路。

他们都庆幸到底逃出了虎口。

15

铁柱、盼盼和大毛正在山路上赶路,到了一个垭口。在垭口的一个小棚棚里,钻出几个既不像土匪也不像团防兵,或者说既像土匪又像团防兵的烂兵来。

“站住!”一个烂兵端起枪,对着他们三个人。

在山区里走路,碰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多得很。可以说是五里一关,十里一卡,只要有个紧要的关口,就能遇到这样的人物。不是扰乱本地治安的土匪,便是维持本地治安的团防。其实他们都是一家人,什么时候该扮成土匪,什么时候该扮成团防,自有他们办事的讲究。至于老百姓,根本分不清他们是匪是官,也不用分清他们是匪是官,凡是遇到这种场合,规规矩矩交纳买路钱就是了。

铁柱在这山区闯荡了十几年,早见惯了。他毫不畏惧地走上前去,很有礼貌地拿了两句“言语”:“在下是走江湖卖艺的,哥子们高抬贵手吧。”接着铁柱送一块银元到那个烂兵的手里去。

这算是一个闯江湖的流浪艺人能够交纳的最高额的买路钱了,想来是会让他们过关的。可是很怪,这个烂兵用手一挡,不收这一块银元,却一本正经地说:“少来!”

怎么的,有钱也买不到路了?铁柱心里正奇怪,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从草棚里钻出来,盯着铁柱和盼盼,看了一眼,忽然装腔作势地说:

“我们不是收买路钱的,我们是奉命来查缉走私鸦片烟的。检查!”

接着两三个烂兵围了过来,把铁柱背上的背篼放下来,把大毛背的包袱卷卸下来,胡乱翻看。铁柱的心落下了地,检查走私鸦片的,这和他们沾不上边。他满不在乎地让他们翻看,一面招呼盼盼过来,准备检查完了就赶路。

那个在翻铁柱背篼的烂兵,忽然从背篼底拿起一包纸包的东西来,交给了那个师爷。师爷拿起来闻了一下,笑一笑,问铁柱:“这是啥子?”

铁柱看了一下,奇怪,他的背篼里除开他和盼盼的破衣烂衫,就是盼盼上台演唱时用的几件行头和小鼓、弹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怎么忽然钻出这么一个纸包来?

“我不晓得。”铁柱回答。

“从你的背篼里抄出来的,你哪能不晓得?打开来看看。”师爷命令那个烂兵。

烂兵把用纸包得严严的纸包一层一层打开。啊,是一包鸦片烟土。铁柱、盼盼和大毛都看得呆了。

那师爷更是装样子地问:“噢,你倒装得怪像,你说,这是啥子?”

“我哪里会有烟土?”铁柱申辩。真是的,铁柱把吃饭的钱全凑出来,恐怕还买不到一两烟土呢,不要说这么大一块烟土了。

他明白这是那个烂兵在使坏,栽他的赃。他愤愤地望着那个烂兵:“你们莫冤枉好人。”

“你明明看到我从你的背篼里抄出来的,你还想赖账?”那个烂兵振振有词地说。

这真叫有理说不清。铁柱才转过身去招呼盼盼走过来的那一眨眼工夫,不知道怎么的,就从他的背篼里抄出这个纸包来。

“好人坏人,我管不着,我们奉命查缉鸦片,从你的背篼里查出一包烟土来了,好坏你们要跟我们去走一趟。”师爷冷冷地说。

“到哪里也要讲理。”铁柱说。

“有你讲理的地方,你放心。”师爷接着命令那几个烂兵,“给我押起走!”

一路上铁柱在盘算,为什么要给他们三个人栽赃?这到底是把他们押到哪里去?干什么?他忽然觉得这个师爷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可是平时他见到的师爷多得很,一时记不起来了。

他们走了一程又一程。铁柱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把我们押到哪里去?”

“到你们讲理的地方去。”那师爷还是那么一句话。

“啊,罗家大院子。”大毛吃惊地指一指前面黑魆魆的一片大瓦屋院子说,“咋个把我们押回罗家湾来了?”

大毛的这一句话,像一颗火星点亮了铁柱的心。明白了,这明明是中了奸计,把他们押回到他们想逃脱的虎口里来了。不行,他们不能去。他抗议地叫:

“你们为啥子把我们押到罗家大院子?那里不是衙门呀。”

“嘿,衙门是人开的,罗大老爷要开个衙门,那里就是衙门了。走,给我押起走,”师爷露出凶相来。

他们三个人被连推带拉,到了罗家大院子的后花园门口,有两个提着手枪的马弁出来迎接。师爷带笑不笑地说:“捉到了。”

一个提枪的人在师爷的耳朵边叽咕几句。师爷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对铁柱说:

“其实也没有啥子大不了的事,罗大少爷想请你们盼盼到公馆来唱堂会,你们偷跑了,所以派我们去请你们回来。只要你们答应进去,叫盼盼清唱一回,大少爷用银元给你们铺路,送你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