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第2/4页)

想累了,杨小通就睡着了。有些稀奇古怪的梦在他支离破碎的睡眠里,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生长。

乔凤鸣没有食言,每次有聚会都喊上杨小通。乔凤鸣跟狐朋狗友们说,这是我小老乡、小兄弟,诸位多照顾着点儿。这话让杨小通觉得温暖,就更愿意跟着乔凤鸣。乔凤鸣踢足球,他不会踢,就在场边给乔凤鸣看衣裳。吃完晚饭,乔凤鸣和几个哥们儿在操场上弹琴,杨小通不会弹,就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听。女生们循着琴音围过来,乔凤鸣和他的哥们儿弹得就更起劲了。掌声一响,杨小通跟着一起鼓掌,可他发现自己总比女生们的掌声慢半拍,这让他有点儿脸红。乔凤鸣和朋友喝酒,杨小通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饭,有人想灌他酒,乔凤鸣的杯子就举起来,说我替我兄弟干了这杯。杨小通就没见乔凤鸣喝醉过。

有一天乔凤鸣领着杨小通来到校外一条幽深的胡同,走进一个安静的院子,敲开一扇被沉重的柜子顶住的门。

躲在乔凤鸣身后的杨小通被几双戒备的眼神骇住了,那些惊兽似的目光在黑暗中齐刷刷地射向他的脸,于是他像被几把刀逼住一样变得畏葸不前。

乔凤鸣把杨小通拽到身前,摁在屋中央的一张板凳上,对那几头因为受惊而愠怒的野兽说:“哥儿几个放心,这是我兄弟,不是外人。”

野兽中的一头瞪着眼问:“出了事儿你兜着?”

“我兜着。”乔凤鸣凌厉地瞪回去,说。

在乔凤鸣给予杨小通的若干个第一次当中,后者注定将对这辈子头回看黄色录像的经历记忆犹新。电视屏幕上的景象以及浸入骨骼的疼痛,一次次地在他的梦中重复和发作。就在那天,他学会了自渎——昏暗的屋子里,一群野兽的其中一头躺在床上,手里捏着一团白得耀眼的棉纸,对其他人说:“我忍不住了,哥们儿准备泄洪了啊!”乔凤鸣和他的朋友们连头都没扭过去,依旧盯着屏幕,说:“请便请便,你忙你忙。”杨小通身处的角度恰好让他用余光收看到了床上的一幕——那个幸福战栗得旁若无人的人,正在专注地引导着体液排出体外,对无意间做了一个少年的人生导师浑然不觉。

开始,杨小通还是用余光观赏,不知不觉的,他的脑袋就被吸引过去,眼发直,嘴咧开,脸上浮现出某种欠揍的神情。然后一个黑糊糊的物体飞来,命中他的额角,接着,一个人扑过来,杨小通像一棵白菜那样被收割了。他的后脑夯在水泥地上,在将晕未晕之时,他的头、脸、胸、腹承受了密密麻麻的攻击。攻击者先是投掷了一个老式半导体,随后从床上弹起,把杨小通踹倒在地。他高声骂了半句就迅速闭嘴,沉默着,只用拳脚发言。杨小通佝偻在地上画圆,宛如一条头尾相连、正在躲避鸡喙的虫子。

被打者与打人者仿佛达成了沉默的共识,都一声不吭。

回学校的路上,杨小通挂在乔凤鸣的肩上,好似一条摇摇晃晃的丝瓜。

乔凤鸣问:“你怎么就光挨打也不还手?”

杨小通说:“乔哥……我……不会打架。”

乔凤鸣又问,“那你怎么也不吭声?”

杨小通说:“乔哥,你不是……嘱咐我了吗?看……电视就行了,别吱声……”

乔凤鸣笑了,他把杨小通往上提了提,说:“光嘱咐你非礼勿言了,忘了嘱咐你非礼勿视。”

杨小通挣了挣搭在乔凤鸣肩上的胳膊,没挣动,“乔哥我……自己能……走。”

乔凤鸣说:“你能走个屁,都他妈瘸了。那孙子下手还真狠。”

“乔哥,那人是在……手淫吧?”

“那叫自慰。”乔凤鸣说,“安慰的慰,慰劳的慰。你没自慰过?”

“没……”杨小通说,“乔哥,你嘴流血了。”

乔凤鸣伸手抹了一把,手背上血迹斑驳,说:“碰破了点儿皮,没事儿。”

“乔哥……我给你添……添麻烦了。”

杨小通的确给乔凤鸣添了麻烦。那时杨小通还在地上风雨飘摇,不知何时,落在身上拳脚的雨点就停住了,但他还是蜷缩在地不敢动,随即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放下抱住头的手,就见乔凤鸣和那个施暴者像一对连体人在地上翻滚,其余几个人又拉又拽,试图把两人分开。

“算不上什么麻烦。”乔凤鸣说,“都是爷们儿,回头我请他们喝顿酒就没事了。”

一个傍晚,杨小通在食堂碰到了乔凤鸣。乔凤鸣端了三个摞在一起的饭盒正往外走,他冲杨小通抬了抬手里的饭盒:“别去了,我这儿买了俩小炒,跟我一块儿吃吧。”

两人来到男生宿舍楼的顶楼,乔凤鸣把饭盒交给身后的杨小通,从裤兜里掏出一片残破的X光片,插进门缝,左手拉住门把手晃了几晃,门就开了。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乔凤鸣开了灯。这是一间闲置的宿舍,一门一窗一张桌子,靠近门口的墙上有上下两个壁橱。靠窗有两张上下铺的床并在一起,已经铺了被褥。窗上挂了一块可以阻挡一切光线的黑绒布。

乔凤鸣把桌子搬到床边说:“搁这儿。”然后弯腰从床下摸出一瓶二锅头。

杨小通放下饭盒说:“乔哥,你这是……”

“我这是狡兔三窟。”乔凤鸣把饭盒盖逐个打开,提起酒瓶,“我早就瞧上这几间屋子了,反正没人住,正好挑一间当行宫。我是烦死跟那帮孙子挤一屋了,又臭又吵,你瞧这儿多好,又干净又清净。”

乔凤鸣捅门的时候杨小通就心惊肉跳了,说:“要是让学校知道了不好吧,保卫科的巡逻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不了,只要不出什么动静就没事儿。”乔凤鸣指了指窗帘说,“这块黑布不透光,开着灯外边也看不出来。”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三只白瓷牛眼杯,倒上酒。

杨小通问:“乔哥,还有谁啊?”

乔凤鸣挑了挑眉毛,笑得神神秘秘:“知道什么叫尤物吗?一会儿就让你开开眼。”

“尤物……”杨小通默念着这两个字,那日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团粉肉在他脑子里扭动起来。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门上响了两下,又响三下,再两下。乔凤鸣打开门,尤物闪身进屋,冲杨小通嫣然一笑。

杨小通觉得有什么东西“轰”地冲上脑子,一伸头撞到了上铺的栏杆。尤物“啊”了一声,杨小通只看到一个粉红色小写的“o”,感觉周身的血涌了上来。

乔凤鸣掩上门,拉了尤物的手介绍:“杨小通,我兄弟、小老乡,一个好孩子。”说完胳膊横搂,把尤物揽在怀里,说,“这是任瑜,江湖人称‘美人鱼’,我女朋友,兄弟你得叫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