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吾师(第8/8页)
牙医端起托盘看了看,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把夹着弯针的钳子,针尖穿过上唇,又穿过下唇,一针一针,把女人的嘴缝合起来。当他缝完最后一针,女人的嘴就像一个女巫的嘴那样抿着,恐怖而诡谲,仿佛一旦张开嘴就会有一股毒水喷出来。
可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喷出来了,包括那些没完没了的脏话。
牙医俯下身子,亲了亲女人的脸,走出卧室,轻轻带上房门。
他从器械包里拿出手术刀,安装好刀片。又打开房门,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抬起左手越过前胸,摸了摸右侧的颈,好像在探知动脉的方位,随后,牙医像指挥家那样,右手迅疾一挥,鲜血像喷泉一样冲到屋檐,又如雨般落下。
在我关闭显示器之前,牙医的双手搭在扶手上,藤椅载着他不停地摇晃,就像一个悠闲的老人。
另一屏显示器上,教父在床上沉睡,长而浓密上卷的睫毛微微颤动,正做着一个不知其内容的、跌宕悠长的梦。
女人刚洗完澡,她把头用毛巾裹上,披上洁白浴衣,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两个肥大的衣袖,像天使那样扇动翅膀。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一只鸟在鼓励另一只鸟起飞。
我关掉了所有的显示器,走出实验室。夜空是钢蓝色的,月光皎洁如水,空气清新得像是刚刚被掺了薄荷叶的水洗涤过。我发动车,加油,向大海的方向疾驰。
我和乔的试验失败了。我没有提及的两个试验对象死于他们既定的死期,教父依然活着,在监狱里读着《圣经》,虔诚地活着,以后再没有人预知他的死期。牙医死了,死于自杀,比我和乔计算出的死期提前了二十四天。怨妇还活着,我和她住在那间可以随时看到大海的房间里,我们在那张大床上做爱、聊天、看肥皂剧,我陪着她,安静地等待死神在未来的某天不期而至。
乔的B组有四个人准时死去,剩下的那个人仍然活着,甚至可以说是生机勃勃地活着。
乔疯了,在约翰、杰克和汤普森以及玛格丽特等人惊诧的目光下,我的导师把实验室砸了个稀巴烂。随后,他被送往精神病院,他将在那里了此残生。
昨天我收到了来自那家精神病院的信,我的导师写来的。
我最最想念的、亲爱的杰弗瑞:
请原谅我隐瞒了一个事实: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我计算出了我一生中最后的日子,我将于明天(九月二十四日)死去,我将用我的死证明这个试验的正确。人体“倒计时器”的发现和运算方法,依然是我这一生中最伟大的发明。
你的,忠实的乔
我和美狄亚驱车赶往医院,作为他最喜欢的学生,我将送他最后一程。美狄亚是我的女友,那个曾经的弃妇和怨妇。
我们赶到之后就去见乔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阁下的导师已于昨晚离世,对此我们深表遗憾,还请节哀、珍重。
乔死于给我写信的那天晚上十一点,距离他计算出的死期只有一个小时。
作为他的领域唯一的继承人,我接手了实验室的工作。我和约翰、杰克、汤普森以及玛格丽特等人打得火热,我们一起去泡吧,去参加同事的生日派对,我带着美狄亚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在黑黢黢的电影院里把爆米花不停地塞进嘴里——
可我依然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可触碰的,那不是人类应该获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