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第6/7页)

“你确实跟别人不一样。”杨雪充满怜爱,欲吐还休地看着他,轻声地对司机说:“走吧。”

陈江河微笑挥手。

作为与刚才豪华酒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陈江河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眼中充满了惆怅……

昏暗的灯光下,母子俩在一张张地数着零钱,硬币掉在地上,小王旭忙趴到地上搜寻。骆玉珠看着撅起屁股捡钱的儿子,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小旭,咱给爸爸数数钱好不好?”

“好!”

母子俩一起蹲到床边,小王旭一张张地数起来:“爸爸你看,妈妈挣的,一、二、三、四、五……九、十……”

骆玉珠轻声跟丈夫絮叨:“大山,我在子弟小学门口摆摊卖东西,我们这地方偏僻没人气,也就那里人气旺点,只要进孩子喜欢的货,就没有卖不掉的。将来我们的孩子上学,我就在校门口守着,一直卖到他下课。放心吧,你的医疗费和小旭的学费我都能挣出来。”

小王旭盯着爸爸的脸:“妈,爸笑了。真的,我看见他的嘴动了一下。”

骆玉珠吓了一跳,仔细端详:“你爸哪笑了?胡说!”骆玉珠深情地搂过儿子亲他的额头,“那准是妈能挣钱了,你爸听见高兴坏了!”

小王旭咯咯地笑起来,骆玉珠伤感的目光看着一动不动的丈夫。

“九成新的电视机,半价卖了,半价卖了!”小木屋外,骆玉珠从工友手中接过钱,快速地数了数,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电视机没看过几回,有问题厂里保修,放心吧!”

小王旭趴在电视机上,死死地抱住不放,骆玉珠走进门瞪了儿子一眼:“妈怎么跟你说的?”骆玉珠拉开儿子,工友才把电视机搬了出去。小王旭含泪眼巴巴地望着,骆玉珠把电视机放在板车上,张开右手,最后抚摸了一把,挤出笑:“走吧!慢点啊!小心!”望着工友骑车远去,骆玉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看着满眼哀怨的儿子,蹲上前搂住,“儿子,现在什么最要紧?”

小王旭抽泣:“治好爸爸的病。”

骆玉珠用力抱住儿子拍着:“将来妈一定给你买一个大的,彩色的。”

赵家庆和老婆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将窗户玻璃安上,两口子刚要进屋,“啪”的一声玻璃粉碎了,一颗弹球掉落在地上。

两人欲哭无泪掉头望去,骆玉珠跳下院墙,像没事一样走回自己的地摊。“弹球啊!一毛钱三个!”

“这日子我真没法过了!我们和你前世有孽呀!”院里传来赵家庆老婆的哭声。赵家庆冲出院门,手里举着一把铁锹:“骆玉珠!我把你拍死算了!”

骆玉珠推开孩子们,气定神闲地迎上前。平静地站到赵家庆面前:“拍,往这拍!你别拦着他。男人应该敢作敢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

赵家庆老婆抱住丈夫的腰:“你别折腾了!你斗不过她,别再闹出人命来了!”

赵家庆颤抖着放下铁锹:“骆玉珠,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歇!”

“到了你给我个说法,到了你去说出真相,到了证明大山是工伤。”骆玉珠一字一顿地说。

赵家庆的铁锹咣当掉落在地,一个大男人竟像孩子一般,捂着脸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两人来到站台办公室,骆玉珠坐在站台边,垂着双脚眯眼凝望远方,身后传来工长拍桌子的咆哮声,还有赵家庆的哭泣声:“赵家庆,你是不是人!大山平时对你咋样?你把大山一家人害惨了!你!”

“工长,我也是没办法啊!我错了……”

工友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办公室围住,纷纷议论着。骆玉珠眼神释然,无声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骆玉珠兴冲冲地回到家,没进门就喊着:“大山!定成工伤了!赵家庆他全招了!”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王大山躺在床上,儿子已不知去向。“小旭,小旭!”没人答应,骆玉珠看到点滴快要打完,忙重新换药,瞬间察觉到什么,俯身凑到丈夫床前。骆玉珠脸色一变,伸手触摸丈夫鼻息,浑身一颤,扑通跪倒在地,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涌出。

小王旭浑身是泥地跟随几个小男孩跑来,手上拿着一串野果,正要欢蹦乱跳地走进家门,只听到妈妈撕心裂肺一声惨叫。小王旭停住脚步,惊恐地站在门口。

天终于塌下来了。

陈大光热情地领着陈江河进入房间:“哥,你喝什么?我给你沏杯咖啡。”

陈江河踩着地毯摸着壁纸,又按了按席梦思床:“不用,喝不惯。巧姑呢?”他坐下打量。

陈大光转身已经忙起:“那手套生意没法做,太累了!你知道现在批条子能赚多少吗?动动嘴,一个电话打通关系,顶我卖一千双手套!我跟你说,我倒卖过钢材、木材、电视机,从我手里过的钱哗啦啦的!你见到昨天那个花花公子没有?他们吃肉我喝汤,攀着大树好乘凉,跟着他混,那真叫见过世面!”

陈江河冷哼:“还跟着上厕所。”

陈大光嘴角抽动了一下,尴尬一笑:“像我们这种普通人,没权没势,人家能带我们玩就不错了!哥说说你吧,你还在那袜厂待着吧?不如出来跟兄弟混,他们这个圈子里,外人进不去,我倒可以把你带进来。”

陈江河叹息一声:“大光,人还是踏踏实实活着好,靠辛苦挣的钱花着也踏实。”

“哥呀,你思想太落后了,现在挣大钱不能靠辛苦,靠的是关系!”

陈大光又神秘又兴奋地趴在陈江河耳边嘀咕起来:“如果我俩联手,过不了两年,我们哥俩就是义乌首富了!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全都吃后悔药去吧!哎,你知道陈金水身体不行了吗?早就没有当年的威风了!他现在养养鸡,串串鸡毛。过年时,当我把一摞钱拍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半天没喘过气来!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呀!”

陈江河鄙夷地瞥了眼大光:“那是你老丈人。”

陈大光笑着说:“对对,老丈人。老丈人也认钱呀!你知道现在最流行什么?拿钱把人给砸晕咯!”

“巧姑呢?”

陈大光把咖啡端到面前,咧开嘴乐了:“哥你闻着味没有?香不香?现在我抽的是中华,睡的是席梦思。不是宾馆我睡不着,没有单独的卫生间我根本就不住!就你昨天吃饭那餐厅,那是我食堂!”

陈江河突然将咖啡泼在他脸上,陈大光惨叫一声捂着脸坐在床边。“我问你巧姑呢!”

“你干什么!”陈大光一边拿纸巾擦拭一边委屈地说,“她回义乌了,一股泥土味,带着她我怎么谈生意啊!你干吗呀,你!”

陈江河厌恶地将桌上的纸扔给他:“瞧瞧你那副德行,还像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