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8/25页)

“辛湄……”他清清嗓子,努力把清楚的思路给找回来,“斯兰他……”

吃食都是斯兰负责的,以他对斯兰的了解,他绝不会乖乖听从这丫头,让她进厨房。事实上,他知道斯兰恨不得世上根本没辛湄这个人。

对面的小姑娘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笑得天真无邪:“斯兰?没看见呀。来来,先吃饭!你有没有想念我的手艺?”

他无奈地看着她。

“不吃吗?”她漂亮的眉毛担忧地蹙起来。

暗叹一声,陆千乔端起碗,将那颗豆腐脑袋夹起来塞嘴里。

她盯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殷切地询问吃后感:“好吃吗?”

他只是抿唇一笑,没有回答,反倒夹了几块爆炒小牛肉送到她碗里:“先吃饭,后说话。”

会笑,就证明他喜欢,对不对?辛湄心花怒放,筷子如飞一般夹了冒尖一碗菜,一股脑丢给他:“多吃点!”

她又在打着什么甜蜜又天马行空的鬼主意,今天不但多点了一根蜡烛,还装了一瓶蔫掉的鲜花放在桌上,目光闪烁,嘴角含笑——他喜欢这种稚嫩的莽撞大胆,是的,喜欢,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得不行。

一颗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流,痒痒的,六月的天已经热起来了,辛湄随手抹了一把,正要往衣服上擦,忽觉手腕被他捉住。

“汗水印在衣料上会有痕迹。”他用自己的袖子裹住她的手指细细擦拭,她身上分明是蚕丝料子的衣裳,一尺蚕丝抵得上百尺粗布,这孩子也太奢侈了。

“天热,以后不要每天来。”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袖子还是轻轻按在她额头上,吸干汗水。

辛湄抬眼望着他,他那双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珠比常人都要来的黑。像是对她的视线感到无措,他踯躅着,先将目光移开,片刻后,却又受不住诱惑似的望回来。

他静静看着她。

她还是看不懂那种眼神,从来没有人用他这样的目光凝视过自己,和爹爹的慈爱不一样,跟师兄他们的亲情也不一样,和偶尔路边遇见的登徒子更是完全不同。他把很多东西都藏得很深,叫人捉摸不透。

“陆千乔,”她清清嗓子,花也送了,饭也吃了,他看上去也比之前放松多了,是时候了吧?“那什么,三千两,合不合适?”

他不由一愕,什么三千两?

辛湄用热情的目光牢牢锁住他:“三千两啊,买你做相公,价钱合适吗?”

“咳咳……”饭粒不小心卡在喉咙里,他呛得差点把碗摔了。

……结果,他还是没给任何答案。

辛湄百无聊赖地玩着腰带上的彩绳,跟在陆千乔身后慢吞吞走,他无奈地频频回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辛湄,他人在哪儿?”

她“哦”了一声,弯腰拨开一丛茂密的草,再将堆放在树下的一捆柴挪开,可怜的斯兰便出现在两人眼前,不单整个人被捆得好似毛毛虫,连嘴里也被塞了一坨山芋。见到陆千乔,他不由流下两行眼泪,在地上使劲滚来滚去。

“啊,你已经醒啦?”

辛湄有点惊讶,被她结结实实劈上一掌的人,最少也得昏睡一整天。不愧是彪形妖怪大汉,顿饭工夫又生龙活虎。

“将军!我我我……她她她……”

终于重获自由的斯兰口齿不清地抱住主子的大腿哽咽,虎目中滚滚英雄泪倾泻而下。

陆千乔把他拽起来,回头再看一眼辛湄,她正抱着胳膊仰头望天,满脸无辜呆滞,魂游天外去也。他啼笑皆非地暗暗摇头,一把将口齿不清的斯兰拽起。

“先回去。”他拍了拍斯兰的肩膀,给他一点鼓励。

这个梁子结大了!斯兰揉着眼泪,恶狠狠瞪了辛湄一眼,万般不舍地慢吞吞挪走了。

“辛湄。”陆千乔没有回头,低低唤了她一声。

坏了,是要骂她?还是怪她?辛湄有点慌神,冷不防他又开口:“你也回去。”

她一愣:“可是……还早……”

“早点回家。”他的声音干净利落。

她苦恼地抓抓头发,低头想了一会儿:“陆千乔……你不想给我答案吗?”

他还是什么都不回答。

辛湄绕到他面前,抬头盯着他的脸:“是不是要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想?那我明天再来……”

他叹一口气:“明天不许来了。以后也不要来。”

她大吃一惊:“你这是为斯兰报仇?!”

……所以说,和她正正经经交谈绝对是世上最累的事。

低下头,两双同样漆黑的眼珠对望在一起,他看了片刻,低声道:“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要再来了。”

她拧着眉头又想了想:“为什么?”

“总之——不要再来了。”他别开双眼,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推,将满怀馨香推离三尺之外的距离。

可是这小姑娘永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固执,挣脱不开,她索性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他喉咙里流窜着一种烧灼似的痛,试图将手收回,可她抱得太紧。

“陆千乔。”

她蹙起眉头,既不温柔,也没有哀求,就这么直接而坦率地看着他,得不到答案绝不退缩。

他听见血液里陌生又狂野的噪音,那个瞬间,眼前的一切景色仿佛都被蒙上层层叠叠的轻纱,朦胧而暧昧。她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竟充满了危险的诱惑,喉咙里的干渴催促着他,多么想用指尖触摸她的肌肤,想要吻她,呼吸停止也没有关系。

“陆千乔?”辛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是装傻还是发呆?

他的手指陡然像钳子一般钳住她的手腕,她痛得“哎哟”一声,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大力推出去,险些一屁股摔地上。

“回去!”异常沙哑低沉的轻吼。

她好容易扶住树干稳住身体,定睛再看时,陆千乔已经不见了。

这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辛湄苦恼地扒扒头发,将手拢在嘴边大叫:“陆千乔——!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

没有人回答,晚风簌簌拂过野草与枝叶,四下里安静得叫人不舒服,她一个人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