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6/9页）
“他也有个不愿公开的秘密恋人。这招是一石二鸟。星野先生你听着，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理会媒体。”
“不理会？”
“无论他们问什么问题，无论怎么死缠烂打，都不要理会他们。”
“这太难了。”有须睦子略带同情地说，“星野是个老好人，就算不想理会，只要对方说声‘拜托了’，或者‘请你说一两句吧’，他就会过意不去。如果不狠下心来，是很难做到无视对方的。”
我想象内心住着红色魔鬼的情形，说道：“我试一下，像魔鬼一样狠心。”
“不可能，不可能，”她笑着说，“你演不了魔鬼。”
“那你可以吗？”
“我什么角色都能演哦。”
媒体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只炒作可能具有话题效应的话题。事情的发展正如佐野先生所料，没过多久，我就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喂，在这里稍等一下吧。”茧美两眼放光。
“等？等谁？”
“等那个女戏精呀。我们在那边等一下，她既然有事外出，很快就会出来的。”
“佐野先生会来接她。”
“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看她被那些摄像机围住而不知所措的样子，一定很精彩。”
“你真是个低级趣味的人。”
“我提醒你，否定别人兴趣的时候要慎重一些！”
“我觉得你跟那些狗仔有某种相通之处。”
“某种？具体指什么？”
我在脑海里搜寻着合适的词，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道：“顽强。你们都是顽强的生物。”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蓝色面包车停在了公寓前。佐野先生从车上走下来。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机器人吗？”茧美指着他说道，“确实长得像机器人，就是那种不出一滴汗也能追上汽车的家伙。”
佐野先生走进公寓里。大约十分钟后，他带着有须睦子走了出来。刚才还在边上等候的记者和摄影师，不知何时已经围聚到大门口，站在宽敞的台阶上。行动可谓神速。
虽然不过十来人，但有人扛着摄影机，所以显得很热闹。被围在人群中的是有须睦子和佐野先生。有须睦子身穿羽绒长外套，戴着墨镜。
“装模作样。”茧美撇了撇嘴。
不一会儿，人群向我们这边移动。佐野先生就像按程序运行的机器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记者们想尽量减缓他的速度，但也没有堵住他的去路，而是不太情愿地跟着一步步往前走。就这样慢慢走下了台阶。
“无可奉告。”佐野先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即淹没在其他人的提问声中。现场不光吵闹，而且气氛紧张，远远看着就令人胃痛。
“哇，感觉真温馨。”茧美抱着双臂，心满意足地点头。
“哪里温馨了？”她的话非常突兀。就像看着血肉横飞、毛骨悚然的恐怖片时，有人痴痴地冒出一句“好想谈恋爱啊”一样。
“看着那些貌似高贵的人被一帮乌合之众纠缠，身心俱疲，焦头烂额，实在太有意思了！”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掏出词典，好像在查什么词。我瞥了一眼，才知道她在查“乌合之众”。看样子，她并没打算把它涂掉。“就像狮子被一群斑马逼得走投无路一样。太有意思了！”
“就算是狮子，心理也未必多强大。而且，那些拿着话筒和摄像机的人显然和斑马不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
“没有风险。”我说道，“斑马随时会受到狮子的攻击，而那些记者不会，他们站在安全区。”
“原来如此！”茧美瞪大了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我预感到她没有正确理解我的意思。
“难怪我觉得场面不够震撼呢，原来是缺少了一种‘拼得你死我活’的紧张感，有点儿美中不足。”
有须睦子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和茧美也在，只是微微低着头，快步向面包车走去。
“喂，站住，随便说几句呀！”人群中传出一个粗鲁的声音。大概是哪个摄影师或记者吧。 这时，有个女人从旁边经过。可能是公寓里的住户。她穿着宽松素雅的连衣裙，腹部隆起，里面塞了个座垫似的。显然是个孕妇。她身材矮小，走起路来稍微有点儿后仰。一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准备绕到有须睦子前面时，撞到了那个孕妇——虽然只是腰部碰到孕妇的胳膊和肩膀，孕妇却发出一声惊叫，打了个趔趄，令人胆战心惊。她用力站稳，非常担心地捧着肚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摄影师却没有理会她，只是顾看着摄像机镜头。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对这种小事不以为意。
站在我身旁的茧美大笑起来，抱着双臂，点头叫好：“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真不赖呀。”
我是个性格单纯的人，看见这个摄影师的行径就火冒三丈，想上前去责骂他：“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真不敢相信！”就在我要冲上去时，一个貌似记者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上前扶住了孕妇，问道：“你没事吧？”然后埋怨了几句那个撞到人的摄影师。
我这才意识到，他们当中也有各种各样的人。一直以来，我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视为“媒体人”。实际上，他们每个人的道德观和自尊心也各不相同，在工作中各有各的烦心事。他们当中，应该既有好人，也有令人讨厌的坏人吧。
“很好很好，继续呀！”茧美兴奋不已，“那个女戏精怎么没有半点哭相呢？”她嘀咕着，晃晃悠悠地走动着，仿佛在寻找围观位置，逐渐靠近了人群。
就在这时，一个手持话筒的男记者小跑过来，想绕到前面。他大概也在寻找最佳位置吧。因为没注意看周围，他和凑上来的茧美撞到了一起。
只听“扑通”一声，记者倒在地上。他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眨眼。他手上的话筒，却抓得紧紧的，令人佩服。
紧接着，我听到了地动山摇的吼叫——当时我确实感觉到地面在颤抖。好几个记者甚至吓得当场蹲了下去。
吼叫声是茧美发出来的。她在用自己星球的语言怒吼。意思无非是：“你凭什么撞我！”“痛死了！”“你走路不长眼睛啊！”……诸如此类吧。虽然我完全没听懂她在吼什么，但明显能看出她在表达愤怒。
“喂，你这家伙，拍什么拍！”茧美伸出食指，朝一个把摄像机对准自己的男人走过去。这个摄影师正是刚才撞到孕妇却装聋作哑的家伙。我不由露出了微笑。眼前这情形，就像令人讨厌的坏蛋在杀人狂魔面前瑟瑟发抖。
“撞到你了，对不起。但摔倒的是我哟。”摔倒在地上的记者好不容易站起身，摸着自己被撞痛的肩膀，嘟嘟囔囔。“你又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