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Ⅱ(第9/11页)
付完钱,我们又迈开步子,吹着热腾腾的点心,一边吃一边走向车站。
“明这个人,”阵内接着说道,“应该很想证明自己和老爸不一样,想证明自己可不是不中用的人。所以,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他就跟人打了架。”
“明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他自己可不明白。这都是我的分析,我的分析!”
阵内居然会分析事情,这样的事实让我再惊讶不过。但我也明白了,明跟快餐店的顾客打架一事,跟那件事在本质上极可能是同一个原因。或许他把自己的父亲跟那个可怜虫一样只会赔笑的男顾客重叠在了一起。
“另一方面,他老妈不是出轨了嘛。对明来说,一个不中用到被女人抛弃的父亲,只能算没出息的男人。所以,他就越来越自暴自弃。”
“可是,也没确定他妈妈一定出轨了。”
“十有八九是出轨了。”阵内断言道,“绝对。”
“那么,这为什么又跟大和先生扯上关系了?”
“想来应该是这么回事吧。那个姓大和的男人,对明来说,是跟他老爸恰恰相反的人。”阵内说话时,嘴唇上还沾着豆馅,“他是对这个接二连三换老婆的花花公子有兴趣,想去会会他。”
“就因为跟他爸爸不同?”这么说来,明确实问过一句“有没有净偷情的讨厌男人”。
“他会不会把大和先生当成了敌人?”
“他或许是想知道一个和他老爸完全不同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能见到这么一个人,那就去看演出吧。”
“是这样吗?”
“家里有个没出息的老爸,这种痛苦的心情我明白。为了做个了结,他只能不断尝试。”
“哦。”我了无兴趣地应了一声。
“所以,”阵内转向我,“你不来看我的演出是不行的。”
“为什么?”
“不能把明叫过去,那就伤脑筋了,所以一定要把大和夫妇叫过去。就这样。”
“就算你跟我这么说,我也……”
我很困惑,但阵内却全不放在心上。他只是瞄起我手里的点心,兴致勃勃地问道:“豆沙馅的好吃吗?”
9
第二天,我在家庭法院门口买了一份便当吃完,然后给大和,即修次打了电话。上次调解的时候,我问到了他单位的电话号码,于是直接打到了教授办公室。我已经想象不出大学里的工作时间是如何安排的了,一直担心他可能不在。所幸的是呼叫了几声之后,话筒终于被拿了起来。
“喂。”修次的声音传来,“我妻子找过您了吗?”
“您太太吗?不,没有。”他等待的或许是妻子放弃监护权的消息。“不是这件事。”我向他表示抱歉,然后切入正题,“这周六晚上能见您一面吗?”我感到郁闷。这简直就跟邀情人约会一样。
“有什么事吗?”教授的口气变得有些惊讶。
“我有个朋友在搞乐队……”我越说心情越暗淡。这算什么提议啊?完全不在家庭法院调查官的工作范围内,跟我的身份也完全不符。不过,在我语无伦次地说完之后,刚才还一直沉默的修次却意外地说:“没问题啊。”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被呵斥“别对我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被挂断电话的心理准备,这真是出乎意料。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想您一定是想调查一下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吧?”
“不,我没这个意思……”
“没事,”他冷静地答道,“我会去的。我们先去看演出,然后好好谈一谈吧。”
“可以吗?”倒是我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于是修次解释般告诉我,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铁板一块,但还是会听听音乐的。
“能让您太太也一起来吗?”听我这么一问,他仿佛陷入沉思,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要是不方便,那就带上您的女儿吧?”
“带上纯子?”
“当然,您一个人来也行,带着女儿也行,带上别人也没问题。”我十分不好意思,在电话这头一边鞠躬一边说道。
修次听了,加强语气问道:“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想糟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带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我立刻就想到了怒上心头的修次会有什么反应。我刚刚说出的那个“别人”,怕是像在暗示他有“外遇对象”。看来是让修次多想了。
“我再确认一下吧,”我打算将计就计追问一下,“您当真没有正在交往的女人吗?”
修次沉默不语。
“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冒昧,但您太太也有这样的怀疑。可是,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女人,为何不把她说出来?这样事情也会进展得更顺利。”
“更顺利?”
“比如说,我认为您一个人抚养女儿会有难处。毕竟您还有教授的工作。可如果您离婚后有个女人跟您生活在一起,如果她能照顾您的女儿,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如果,”他压低声音,带着警惕说道,“假设,真有这么一个女人,那会不会对我不利……”
哦……是这样,我稍微理解了。修次将判决和调解搞混了。出轨行为在法律上容易构成离婚原因,如果诉诸法庭判决,那么在抚慰金、抚养费和监护权等方面或许会成为一个不利因素。但是调解不一样,它并不判决谁好谁坏。调解是一个相互沟通的过程。
我说明了上述情况,修次似乎感觉很意外。“是这样吗?”看来他妻子三代子喊的“你总归是在外面有女人,就认了吧。这样纯子就是我的了”之类的话,让他误以为这就是家庭法院的判决。
“如果您能将现在的状态和心情坦诚地告诉我们,那将会对你们的调解有很大帮助。”
我不敢自夸是我这句话打动了修次,但当我们一直说到午休将尽的时候,修次开口承认了:“其实,是有个我打算将来和她结婚的女人。”
果然是这样吗?我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阵内的话或许是对的,修次的结婚对象一变再变,而每次婚姻的时间也随之越来越短。这就是“那样的活法”。
“当然,我要抚养女儿也是发自内心的。”修次似乎放心不下,加了这么一句。事到如今,我依然没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什么热烈的情感。我为他感到焦急,但又无可奈何。我想问他一句:您真的有能力抚养吗?能不能让我看看您的真心?
“以防万一,我能听听那位女士怎么说吗?”我最后提了这样一个问题。我想知道那位女士是怎么想的。他听了,支吾了一会儿,然后坦白道:“其实,她也打算不久后就离婚。”
他们两个人都在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