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第6/7页)
她将一杯排了长长的队、等了很久才买到的饮料递给了我。碰到纸杯的瞬间,我感到一阵冰凉。
“热咖啡卖完了,我买了冰咖啡。”优子说道。
我将杯子拿在手上,确认吸管的位置。
在把吸管放到嘴里之前,我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与阵内有关的一连串事情告诉了她。
“难怪啊!”优子笑着说道,“阵内在扮熊吗?”
“熊?”很久以前,优子就告诉过我关于熊的事情。那是一种身体庞大的哺乳类动物,居住在山里。她还说过,简单而言,它就像凶猛残暴的拉布拉多寻回犬。真的是这样吗?
“这应该是熊外套吧?从头到脚的。刚才在舞台旁边不是有只熊在发气球吗?那应该就是阵内。难怪看不见他。”优子感慨地说道。停顿片刻,她又补充道:“阵内在熊肚子里面。”高兴之余,她又说了句英语,“他是in the bear!”
“哦……”这么一说,有几个地方就说得通了。阵内一定只是摘掉了熊头,脖子下面应该还是熊的打扮,所以脚步声跟平时不一样。贝斯害怕他的原因也找到了:虽然说话的声音是阵内,可他的身体比平时胖了一圈,气味也变了。“阵内坐在这儿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引来了周围很多人的目光。”
“那是因为这里坐着个脖子以下是熊、头却是人的男人,大家当然会看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那阵内撇下这份零工不干了吗?”
“他态度可真不好。”我笑着说道。刚才他一定也是因为穿着熊外套,才没法去捡钥匙。
“将来,阵内能不能成为一个正经的社会人呢?”
“我也放心不下。”
“要是有什么跟他性格相合的工作就好了。”
“但他也可能出人意料地一开始工作就变成见识卓越的成年人呢。”我这么说完,心里却觉得这不可能。
“这个头很碍事吧?为什么不放在一边?”
听优子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优子……”
她好像已经衔起了吸管,没有回话,代之以嘶嘶的吸水声。
“可能有个大叔在我们附近躲躲藏藏的。”
“大叔?怎么回事?”
“他是来看女儿表演的,但女儿却生气地说‘你快走’。真是个可怜的大叔。他现在可能就藏在什么地方。”
“那又怎么了?”
“你能把这个熊头交给他吗?他戴上这个,往观众席上一坐,这样就看不出来他是谁了。扮成熊的样子听女儿演奏,不也挺好嘛。虽然他只是个开个体出租车的大叔。”
“你是认真的吗?”优子好像在忍着笑,鼻子里断断续续地喷出气来,嘴里也吐出气息,“你这种奇怪的想法,一定是受了阵内的影响。”
我的脸此时一定羞得通红,脸颊和额头上只觉得一阵暖热。算了吧,我心想。于是我将熊头放到长椅旁边。贝斯好像吓了一跳,身体动了动。
“咦?”优子好像猛地张开了嘴。
“怎么了?”我反问道。
“阵内回来了。”她答道。
“啊?”我也很惊讶,但确实听到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像一大群鱼声势浩大地从小溪上游游了过来。周围的水流也乱了方向,四处流溢。他穿的不是普通的鞋,肯定错不了,他就是穿着熊外套的阵内。他还在这里吗?但一转念,我又不得不哑口无言。他竟然还穿着熊外套!
“阵内,你怎么了?”优子问他。
“永濑,把那个借给我。”阵内说道。他呼吸急促,应该是跑步造成的。接着我感觉他在长椅旁边弯下腰,然后传来将东西拿起来的声音。
“说什么借,这个熊头本来就不是我的。”我苦笑道。
“对,那再见了。”我感觉出阵内十分慌张地将熊头戴在了头上。
“你要继续打工吗?”我问道。
阵内高扬着声音答道:“打工?才不是!”
他这副兴奋劲,是我至今没见过的。“你怎么了?”
“我找到了!”
“什么东西?谁?”优子问道。
阵内似乎已经不打算跟我们多说了。“都过了这么多年,居然在这个地方优哉游哉。而且又带着高中女生,又是这样!真不敢相信。”他梦呓似的自言自语道,“人真的是不思悔改的吗?”
“你在说什么?
阵内将脸凑到我和优子面前,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人打人难逃追究,熊打人总不会有事吧?”
“所以说……”优子似乎也被阵内的气势压倒,说话声也变弱了,“阵内,你要去打人?”
“要是忽然挨了熊一顿揍,那浑蛋应该会吓一跳吧?凭那浑蛋的见识,一定没想过熊会打人吧。”阵内已经完全在对自己说话了。他嘴里的“那浑蛋”指的是谁?他要对那个人怎么样?我根本无法想象。“我不打算原谅他,但这样一来,也算有个了断。”话一说完,熊头大概也已戴好,他的气息就全部消失了。
我和优子还在发愣,阵内已经走远了。
“他这是干什么?”优子向我问道。
“不知道。”我坦白地答道,“但阵内的样子跟平时截然不同,一定出什么大事了。”
“是吗?”
“你看得见阵内正在干什么吗?”
“他穿着熊外套,正往舞台旁边走。啊,他好像在追一个人。”
“追一个人?”
“应该是那个穿西装的男子吧。他正和一个穿制服的女生走在一起。”
“他是谁呢?”
“谁知道呢。反正他一路小跑着在追。被熊跟踪,这倒也新鲜了。”
“他不是说要打人吗?”我一阵困惑,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接下来,阵内的身影好像跟那个西装男一起消失在了舞台后面。
“我们去看看情况吗?”优子说道。
“还是别去了吧,我预感会不妙。”想了几秒钟后,我答道。
“我也这么觉得。”
优子轻松地笑了,我像是被她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阵内其实是很高兴的,我打心底这么想。我将杯子里的吸管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在喝水前,我总要确认一下气味和声音,但这次我的注意力却被削弱了。或许是阵内谜一样的行动牵动着我的心,而且舞台上的演奏又让人心情舒畅,不知何时照过来的阳光和煦温暖,也让我放松了注意力。我就在这惬意之中吸了一口饮料。
然后,我呛到了。
“这是可乐啊!”我一边咳嗽,一边嗔怪优子。我本以为喝进去的是冰咖啡,但到了嘴里却碳酸飞溅。
优子没有说话,她一定在张大嘴偷笑。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说:我是故意的。
脚边的贝斯舒心地将前爪放在我的鞋子上,又把脑袋搭了上去。